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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深雪 Helen相愛了四個年頭,他們已隨年月變成了成熟的戀人。婚事重新張羅,伯爵的家族為他們的惟一男丁的婚宴大事鋪張,城鎮上下都瀰漫著愉快和喜樂的氣氛。 但在大婚前的一星期,就出現了Eros伯爵想像不到的突變。 某個深夜,一隊人馬偷偷潛進施洛維公爵的城堡,把施洛維公爵一家殺害了。他們揮劍斬殺公爵全家,而Lady Helen,她得到的卻是被毒害的結局。 Eros伯爵日夜兼程趕到泰爾克,他的Lady Helen被下人放到密室的石床上,四周燃上大大小小的蠟燭。Eros伯爵憤怒又悲慟,他抱住奄奄一息的Lady Helen嚎哭,不停重複同一句說話:「為什麼——」「為什麼——」 一個人,究竟可以有多傷心?三日之內,Eros伯爵都倚在石床邊說話。他握著她的手,一邊流淚一邊說話,然後淚干了,傷心又忽然侵襲,於是淚又再流下來。 悲慟來得那麼激烈。每望她一眼,他的心都一陣刺痛。躺下來的她木無表情、無知覺、生死未卜,彌留在冥府與人世之間。他不停輕撫她的秀髮和臉額,她仍然有體溫,她的肌膚甚至依舊散發幽香。他又哭了,哭得口張大,眼淚鼻涕糊在一起。他終於明白,愛一個人,有多少快樂,就會有多少傷痛。 有人傳話回來,說行兇者是裴德列三世,目的是要Eros伯爵與Lady Helen不能成婚,從而令Eros伯爵無法利用直系子孫來鞏固家族財富。Eros伯爵聽罷這傳言,就狂笑了十數分鐘,從來沒想過,原來世上有更聰明亦同時更愚蠢的行兇動機。聰明的是,他們知道他是非Lady Helen不娶,也不稀罕其它女人為他誕下任何可以保障財富的後代。愚蠢的是,何不乾脆殺掉他?殺他一個,便不用花一隊人馬幹掉施洛維家族全家的性命。 而且,殺掉他,他便不會親自報仇。就在當日,Eros伯爵帶著他的親信,沿著戰爭的舊路,趕往裴德列三世的所在地。在那個年代,親手了結仇恨是公義而必然的事,根本不會有別的結局。 他們殺掉了侍衛,脅持裴德列三世的寵妾,一行人來到裴德列三世的面前,然後他發現,仇人像在歡迎他那樣,設下飲宴,氣定神閒地坐在長檯的盡頭,舉杯向他祝酒。 裴德列三世對Eros伯爵說:「別以為你知道事實。」 Eros伯爵把劍沿下的女人推開,他不打算傷害她。他說:「你不會得逞,你不會有機會指染我與我父親的江山。」 裴德列三世笑了笑,這樣說:「我一早明白,就算我把你的頭顱割下來,換來的只會是另一場無益處的戰爭。從與你家族的戰爭中,我學懂了何為不公平,是我戰勝了,但得益的卻是你們與哈布斯堡王朝。看吧,你們結盟後,他們就借辭要剷除我。橫豎我也命不久已,不如就做一次損人不利己的事。我現在就向你預告,將會有一件令你畢生都肝腸寸斷的事發生。」 第三部分他與她,永遠陰陽相隔 Eros伯爵一怔,從來未聽過比這更歹毒的話,但覺身體就在瞬間冰寒起來。他堅定地說:「我的Helen一定會被救活,她不會死!」 忽然,裴德列三世的笑聲震天雷動,他笑罷,就這樣說:「我已經為你深愛的人安排了最與別不同的一生,她所受的苦,你償還十世也還不完。我要讓你在永恆中內疚不已。」 Eros伯爵衝向前,以利劍指向他的心臟。「你把Helen怎麼了?」 裴德列三世傲慢地抬起頭,望向Eros伯爵,神情饒富深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介入,你與你父親的所有,早已全屬於我?你的Helen又怎會例外!」 裴德列三世的目光充滿著嘲弄與鄙夷。 Eros伯爵臉色驟變,他既憤怒又害怕。他猜不透這個人的詭計。 他繼續說下去:「我要你的Helen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德列三世直勾勾地望進Eros伯爵的眼睛,那歹毒如針刺進Eros伯爵靈魂中最脆弱之處。 Eros伯爵受不了仇敵這目光,他大喊一句:「我不許你傷害她!」 裴德列三世仰臉狂笑,不把他放在眼內。 Eros伯爵的惶恐已到達頂峰台,他惟一的反應是揮劍伸向他的脖子,然後義無反顧地向橫一切。當他看見鮮血從仇敵的皮肉中湧噴出來之後,反而就回神了,心頭的驚慄隨別人正流逝的生命一併瓦解。 死亡前一刻的神態凝在無生命的臉上,依然是那麼驕傲,那雙瞪著Eros伯爵的目光詭異又炯炯有神。 他是一個死人,頭歪斜在一旁的死人。Eros伯爵這才夠膽量吁出一口氣。他對準裴德列三世的脖子再揮劍斬下去,頭顱掉下來滾動在地上。他不想再看見那令他無法呼吸的目光。 策馬穿越山巒,他又回到泰爾克。密室中的石床上已不見Lady Helen的蹤影。Eros伯爵發狂一般地抓著人來問,然後有人告訴他,Lady Helen已在日前斷了氣,她被埋葬在家族的墓園中,與家人一起安息。 Eros伯爵跪在那簇新的墓碑前,又再開始淒厲而漫長的嚎哭,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死別了,他與他的至愛相隔了一堆泥土,從今之後,每當空虛時,不會再有她的幽香入懷,他與她,永遠陰陽相隔。 父親派人到泰爾克接他回到庫塔那霍拉時,Eros伯爵已陷入虛脫中,瑟縮在愛人墓碑前,形神如同活死人。 在庫塔那霍拉,他把自己關閉在城堡房間內,吃和喝都獨自一人。過了一個月,就由母親告訴他已安排他另娶他人的消息。 他拒絕了。「如果只是為了家族的財富,我還有別的選擇。」 他選擇了長生不死。 那是一個夜幕與黎明交界的時分,夜間的遊魂正魚貫地通往死亡的冥地,暫別一夜的漫遊。在那破舊的教堂內,巫師正向他施咒語,漫長而陰鬱,凡人聽不明白。這一切將會發生在十字架之下,違反了造物主對生命定下的規律,偷來一個被禁止的永生。 教堂的大銅鐘一聲復一聲深沉地響,那是凌晨四時三十分,但鐘聲會敲出十二次,在最後一聲將盡之前,他的血就要開始流瀉。巫師答應他不會感到痛楚,皆因賜與他永生的大能憐憫他日後千秋萬世的苦痛寂寞,在這新生之始,免他一切的痛。於是,當第十二聲鐘聲激盪在夜幕的盡頭時,巫師的匕首就插入他心房旁邊的肌肉中,鋒利而堅決地,劃破他的血肉,把作為人類的脆弱隨血液流逝。血如泉湧,使他衣衫盡濕,而他就坐在教堂冰涼的地板上,看著自己的血液流盡,漸漸失去凡人的知覺。 果然,根本感受不到痛,反而是一種無力感,血由身體內流瀉,生命的力量將盡,不久後,當最後一滴血都流乾之時,他就會成為一個異類的生命體。 血染滿了他的衣服,血在教堂的地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小河,一直流向矗立的聖像的腳下。聖像都目睹了他的變異,他將拋棄靈魂的安逸,換來一個對愛情的承諾。 巫師懷著悲慈,用魔法令血液以一個不尋常的速度流盡,奇幻又急速,這使他驟然跌進一種虛脫的迷幻中。明明眼前是呢喃唸咒的巫師,但他看見的,是那個他最愛最愛的女人。她與他的距離很近,是在面前般的親近,差不多就能與她鼻尖相碰。就在這親密的距離中,他從她的眼睛內,看到一個小孩的影像,聽見一把聲音,說,如果她還在,這就是他們的孩子。 瞬即,哭泣的衝動席捲了他,他的身體一陣抽搐,但覺快要昏去。多麼的心酸,然而哭也無力了,他連表達悲傷的力量也快將失去,悲傷猶如一種飄絮,掠過來但抓不住,感受得到,但表達不出。 然後,他心愛的女人把臉緊貼他的臉,他就嗅到她的幽香,她把唇湊到他的唇上,他就品嚐到她的滋味。一切,都那麼立體,他沒可能忘記,也沒可能否認,他是真正的深愛過。 血是否即將流盡呢?他的身體已不受控制地抽動,他的神情茫然又身不由己。朦朧的視線中,有巫師的容貌,處於一個極近的距離,做著一些他看不清楚的動作。 繼而,他感到嘴唇有一陣溫暖與濕潤,他還嘗到一陣腥香。那是他流出來的血,巫師把他的血送回他的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