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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綠淇    


  「不是她!」莫十五徒勞地叫道。

  「我與她談過數次了……她總是低著頭不發一語,我也拿不定她心思。」月憐終究是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一臉孺慕的小女孩兒……朱袖臉上滿是愁容。

  「喂!不是她啦!她沒有跟我說什麼啦!」這一廂還不死心地叫囂著。

  「說到底,我們如此安排對她是否真的較好?」樓觀宇若有所思。

  「當然!」朱袖忽顯激動:「我還不知道這種地方有多害人嗎?那時……那時我若不是為了救她的命,也不會把她帶進……帶進這裡……」

  「救……救她的命?」小麻姑娘怎麼了?

  只見朱袖神色一黯,續道:「這幾年我一直在想……我這麼做,真的算是救了她嗎?當年我只看眼前,卻沒想到以後……」

  「妳沒做錯,若不是妳,月憐今生怕是不會見到天日。」見她黯然,樓觀宇手臂伸出,一瞥眼看見莫十五正盯著這邊瞧,只得忍了下來,改以手掌輕置於她肩頭,說道:「她只是捨不得妳,多加開導便成了。」

  「什麼見不到天日?喂喂喂!告訴我呀!」見兩人的語氣像是事關重大,自己又從剛剛開始就備受冷落,莫十五的音量已然不受控制。.

  「吵死了。」聲音陰陰的又帶著不耐。

  「嗄?」

  碰!

  「觀宇?你把他……」

  「他還病著,多休息總是好的。」

  眼前一片黑,只覺得朱袖姑娘微憂的聲音和師叔的冷哼聲在耳孔裡旋轉著,漸漸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失去意識前,莫十五心想:「休息」跟「打昏」是不一樣的吧?

  ☆ ☆ ☆ ☆ ☆ ☆ ☆ ☆ ☆ ☆ ☆ ☆ ☆ ☆

  「整個儷人園的方位是這樣的,這裡是大門……」

  就著青瑩的月光,一隻小手拿著樹枝在沙地上畫著線條。

  「唉。」一聲長長的歎氣。

  「梅、蘭、竹、菊四座小閣分別在東南和西北邊,兩兩相對,中間是蓮花池。」

  「唉。」又一聲長長的歎氣。

  樹枝繼續在沙地上畫著,漸漸畫出整座園子的大貌。「我問過人了,十二年前園裡起過一場大火。」

  「唉。」歎、氣、呀……

  「你怎麼了?」月憐抬起頭,一雙圓眼中閃動著疑惑。

  「沒什麼,唉。」莫十五好哀怨地回答,話尾不忘再歎一聲。

  「嗯。」月憐輕應了一聲,又轉回了臉,專注在地上畫出的線條,續道:「那場大火很厲害,當時被燒壞的三座樓無法修復,現在的梅蘭竹菊四座樓全是新建的。」

  莫十五微恨地瞪著她側臉。

  自己那麼故意地、用力地、愁眉苦臉地歎了半天的氣,她居然還真信了那句以一聲重重長長歎息為結尾的「沒什麼」?

  而且還沒發現他正在瞪她!

  「當年是一邊拆燒焦的舊樓、一邊趕建新樓,所以說舊樓與新樓的位置並不重疊。也就是說……」月憐用樹枝在沙圖上點了幾點。

  莫十五決定不玩欲說還休、放線釣魚的把戲了--又釣不到!

  「小麻……不,月憐。」

  「什麼事?」她沒抬頭,秀眉卻微微蹙起。剛剛好像又聽到小麻什麼的……

  「妳為什麼……」打開天窗。

  「嗯?什麼?」

  「妳為什麼要騙我拒絕師叔的條件?」說亮話!

  莫十五嘔死了!當他知道師叔開出的條件是「帶月憐離開儷人園」時,他立刻感覺到自己飽受她的玩弄。她居然用那麼楚楚可憐的模樣算計純情的自己……嗚!他的心好痛。

  而且她這種行為太奇怪了。他可是非常願意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啊!一般女子不都希望能待在心愛的人身邊嗎?

  她奇道:「我哪有騙你?」她只是求他而已。

  「當然有!」莫十五的心靈因疑惑而感到受傷。

  「怎麼說?」月憐雙手抱胸,直直盯著他。

  小麻姑娘的眼睛好亮、好清澈啊……莫十五吞了一口口水,調整了幾次呼吸,才開口道:「妳不是……嗎?為什麼不願意……呢……況且朱袖也同意……所以不算……那個……不算私……私……」

  「喜歡」、「跟我走」、「私奔」幾個詞兒雖然卡在喉間沒說出來,莫十五還是羞紅了臉,一句話結結巴巴咕咕噥噥的說不全。

  「……聽不懂。」月憐看著他,覺得很有趣,記憶中只有喝醉的人才會這樣又臉紅又結巴的。

  「總……總之!」莫十五揮揮手,企圖藉此揮掉一點無措,正色道:「這裡不是好地方,朱袖也一直想送妳走,妳真的不想離開嗎?」

  月憐極不願意觸及這個話題,她別開了頭,竟不搭腔,手上樹枝在沙地上不停地亂畫。

  莫十五皺起了眉。

  病癒這些天躲在儷人園裡,看多了妓女們與恩客周旋算計,看多了那些毫無真心的謔笑放浪,他雖然自小跟師父住在遞遠的小鎮裡沒見過多少世面,卻也知道一個年輕女孩兒待在這樣送往迎來的地方,絕非良久之計。

  一想到月憐那雙清澈的大眼可能一輩子沉在這個酒香淫語四溢的院落之中,莫十五竟感到一股深深濃濃的恐懼。

  「不要不說話!妳難道沒有想過嗎?妳……妳是個姑娘家啊!真要一輩子待在這種地方嗎?」見她有意迴避,他不禁著急了起來。

  「……我長得醜,不會有客人要我的。」她自欺欺人的撫上滿佈麻斑的臉頰。

  「哪裡丑了?」莫十五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話尾一落,接續的是一陣由愕然和無措交織而成的沉默,

  察覺到月憐見鬼似的目光,莫十五沒來由地燒紅了耳緣。他不覺得她醜呀……那些麻斑是礙眼了點,但……但他非常喜歡她那雙圓圓的眼睛啊。

  月憐圓睜大眼,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道:「當然丑啊……一臉的麻子,誰看了不害怕?我自己照鏡子都常常嚇到呢。」

  「就沒嚇到我。」莫十五語音悶悶的,不喜歡她如此自貶。

  「……別說這個了,你看,我畫的圖都亂了……」

  月憐忘了那是自己方才畫亂的,她強振精神,不自然地笑著,伸掌把沙地上一片零亂的線條胡亂抹去。

  「別……」見她的手掌在沙地上用力抹著,莫十五直覺地伸手阻止,話還沒出口,微糙的大掌就這麼把她的小手握進了掌心。

  「你……」月憐全身一跳,被握住的手還來不及掙動,就感覺到他五指緩緩鬆了開。

  讓她的手躺在自己掌心,莫十五用另一隻手輕輕拂去她掌上的沙子,心疼地發現她柔軟的掌心上正泛起幾道紅痕。

  「沙地粗糙磨手,這樣會受傷的。」

  他的手掌很大,也很溫暖。

  這次,換月憐燒紅了耳根。

  第四章

  屋裡燈火通明、笙歌繚繞,充斥鼻間的除了酒香菜香脂粉香,還有一絲腐敗的味道。

  月憐神色淡然地擰緊了眉。

  「咦?這個端酒的小姑娘……模樣兒頂不錯嘛。」

  微醺的尋芳客笑彎了眼睛,帶著酒氣的語音像從石磨中滲出來的豆漿一樣澀滯黏膩。

  「子鈞兄喝多了,被酒花了眼啦!」

  「小姑娘一臉的麻子,還說她模樣兒不錯?」

  「說我醉?喂!妳過來!讓他們瞧瞧,瞧我醉是沒醉!」

  顯然是醉了的「子鈞兄」不服氣地轉頭叫道。

  「子鈞兄這回真槓上啦!」

  「哈哈……可別把小姑娘嚇著了。」

  「小姑娘,過來呀!讓咱們看看子鈞兄是否真的醉了!」

  端著擺滿了空酒壺的托盤站在門邊走不出去,背對著一廳子轟笑的男客,月憐微微抖著,僵直了背脊。

  「楞什麼?過去呀!」聽見廳裡客人鼓噪,一直守在門外的朱九媽在月憐手臂上捏了一把,催她進去。

  今天廳裡時大宴可是難得的好陣仗,城中首富江家大公子明日就要成親了,友人們今晚在儷人園為他設宴祝賀,廳裡十來個座上賓,沒有一個不是富家子弟。

  十幾株搖錢樹種在廳裡,哪裡得罪得起?這丫頭竟背對著客人呆站!

  「瞪什麼瞪?妳這般丑,能被丁公子看上可是妳的造化!快進去!」見呼喝不動,朱九媽不客氣地伸手搶過月憐手裡的托盤,另一隻手趁勢把她推進廳裡。

  「過來呀,走近些……」丁子鈞對著她猛搖折扇,招呼她過去。

  「還不過去,作死麼?」

  見月憐仍是直直站著,朱九媽低聲咒罵,大步上前,雞爪般乾枯的手用力掐住她細瘦的手臂,半拽半拖地拉扯著她前進。

  待走到酩酊的眾男客跟前,朱九媽已如翻牌般掛上了滿滿的笑臉:「哎呀,見笑見笑,這醜丫頭臉嫩得緊,妾身教兒無方,爺兒們可千萬不要見怪!」

  男客們又是一陣轟笑。

  「無妨無妨,千呼萬喚始出來,不也是一種風情?」

  「只少了琵琶遮面!」

  「小姑娘臉蛋不好看,倒是懂得作態……」

  她被欺負了!

  躲在窗外樹上的莫十五義憤填膺,只想踹破窗子衝進去痛揍那些爛醉的色胚,哪知身形稍動,卻被人從後面揪住了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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