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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程鈺 「快看,是向日葵!」車子騎入另一片金燦燦的世界,奇異的美景令龍婧婷的雙眸瞠得大大的。 「好美,就好像是騎進了太陽裡一樣,這感覺又明亮又溫暖。」 「會不會很想待在這兒,永遠都不要回去?」聽她狂喜的尖叫,他也同樣喜形於色。 「當然想!這裡是天堂嗎?一景一物都這麼美好!住在這裡,肯定不會有討厭的人來騷擾,也不會有麻煩的交際舞會,更不會有爾虞我詐的苦難與謊言。」龍婧婷從後方緊摟男人的腰,此刻她覺得好幸福。 在茫茫人海中與小龍哥哥重逢,是她長久以來唯一的願望。 「妳高興就好。」他發出爽朗的笑聲,似乎也正在回憶與女孩甜蜜的初遇。「說實在的,如果沒有我把握方向,妳肯定會連人帶車跌進花田里去,變成名副其實的花仙子。」 「討厭,你嘲笑人家。」她不依的小手在他腰間抓來捏去,龍婧婷呵呵笑著,十指魔爪毫不留情的搔他癢,快樂的她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好、好,我投降,妳的玉手可以放過我了……」龍千尋將腳踏車騎得飛快,叢密花田間兩人穿梭而過,留下一連串的歡聲笑語。 「我們今晚要住哪裡?我看了很多旅遊節目的報導,這裡民宿的居住條件都很不錯。」從他身後探頭探腦,龍婧婷眼中寫滿希望。 「不,我們會住在我和媽媽曾住過的仿歐式庭院,那裡有個用透明玻璃打造的花房,很美,我保證妳一定會喜歡,我從小就在那兒長大的。」 他會帶她去看他以前和母親一起生活,那個快樂的世外桃源……他會讓她深刻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有多麼幸福。 「啊,要去看龍媽媽!」龍婧婷笑得燦爛,印象中龍媽媽是她見過最溫柔、最和善的一位長輩。 「我一直都記得龍媽媽做的和果子甜點,還有很香的熏衣草茶,她還送一個熏衣草香袋給我呢!」 金髮披肩,與小龍哥哥酷似的水藍瞳眸,還有臉上陽光般的燦爛笑容,讓極少與母親親近的龍婧婷,從她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母性關愛。 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龍婧婷已經等不及要見龍媽媽一面了。 「到了。」龍千尋指向前方,那有一個映射出七彩光芒的小屋子。將腳踏車停在庭院的花田間後,他拉著龍婧婷的手,用鑰匙打開花房的門,將她帶往奇花異草的絢麗世界。 「好漂亮!」鬱金香、薔薇、百合,還有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都在這玻璃花房間竟相怒放…… 「龍媽媽能培育這麼多的花,還真是了不起。」龍婧婷驚歎地在花房中跳躍穿梭。 「我母親是我見過最溫柔、最善良、也最懂得如何栽培出美麗花朵的人,她也有個像花朵般美麗的名字哦!」那樣能幹美麗的母親也是最令他引以為傲的女人。 「我能知道龍媽媽的名字嗎?」龍婧婷好奇的目光也四處打量著。咦,怎麼都不見龍媽媽的人? 「瑪格麗特。」龍千尋此刻的笑容、目光都深幽得近似飄忽。「她是日、義混血兒,我的外公是義大利人,他娶了位日本籍的太太,生下我母親。」 「怪不得龍媽媽是金髮藍眼的大美人,那為什麼你沒有繼承金色的頭髮,反而是一頭黑髮?」這問題她曾經想過,可是那時候的小龍哥哥早已和她斷了聯繫,就算想問也問不到了。 「那是因為我父親是台灣人,所以我只繼承了外公和媽媽的藍眼睛,其他的部分都像我父親,很有東方的特色。」 「瑪格麗特是什麼花?」和龍媽媽一樣的美麗嗎? 「乍看之下是很不起眼的菊科小花,但它真的很美,『暗戀』是瑪格麗特的花語。」龍千尋捧起一朵朵小花,藍眸寫滿他對母愛的眷戀。 「暗戀?」真的很美!這根本就是她此刻的心情。 「如同她的名字,她戀上一個男人,為那個男人種了滿屋滿園的奇珍異草,想要為丈夫和孩子築起一個快樂的窩。」 「那男人就是你的父親嗎?」好甜蜜的故事喔,他們全家一定很幸福,可是好奇怪……為什麼她從未見過他的父親? 就像她也未曾見過自己的父親一樣? 龍婧婷困惑地蹙著眉,還是很認真的聽他述說。 「但他枉費了妻子的一番心血,他從不曾真正愛過我母親,無論我母親多麼努力,他卻只把她當做聯姻的棋子、生育的工具。」 龍千尋的眼底瞬間射出憤怒與鄙視,他的恨意深刻入骨。 龍婧婷不再開口,此時此刻她很懂事的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靜靜聽著。 「……她沒有放棄,依然守著這座花園,護著她的寶貝兒子。她種植紅色和紫色的鬱金香,表明她『忠貞的愛』;她種熏衣草、種向日葵,堅信只要她不離去,早晚有一天會等到心愛的人回頭。」 「那他,回來了嗎?」是何種無情無義的男人才會如此狠心拋棄嬌妻和幼兒?龍婧婷心中升起對龍千尋母子的憐惜。 「沒有。」他收回意味深長的眼光,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仍然記得媽媽的笑容,還有她講的每一個關於花的故事與傳說,她一直希望給我最好的生活。小時候我發過誓,等到有一天我長大成人時,要回報給她同樣的愛。」 「她現在……還好嗎?」龍婧婷猶豫地開口關切,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因為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難過。 「我眼睜睜看著她的愛情枯萎,直到有一天,她種起白色的鬱金香,種滿一屋子的紫蘇,哀悼她無望的愛情時,我知道,她放棄了!」 「紫蘇?」隨著他手指的方向,龍婧婷看到花房一隅密密麻麻的低矮植物,那片片深紅的葉片震憾人心。 「它的顏色像……」她的心跳快了兩拍。 「像血。」龍千尋蹲下身,撫弄起那些殷紅似血的花葉。 「熬盡一生的心血,卻只換得她生命殞落……」 「啊!」她捂唇失聲輕叫,強烈的心痛令她眼中充滿水霧,不知是該安慰受傷的他,還是該衝過去抱緊他。 「我還記得她去世前為我講的故事……如果將鳳仙花做成的顏料塗在指甲上,初雪降臨時還沒有褪去顏色,就能擁有美好又令人難忘的初戀。唉,她的心中有很多關於愛情的幻想,只可惜都沒能實現。」 龍千尋此刻的目光複雜難懂,有著極深的疼惜、憐憫、憤怒和……恨! 那強烈的恨意竟讓龍婧婷心慌意亂起來,這就是他變得疏離的原因嗎?為什麼此刻的她覺得空氣如此稀薄,而眼前的男人離她如此遙遠呢? 「你……」她想打破沉默,卻找不到適當的言語開口。 「媽媽常說,每個人都代表了一朵花。而我卻親眼目睹,當她的愛情夢想破滅時,代表她的瑪格麗特最終也是……枯萎了。」 到死都不會忘記,在母親走後,他去東京找父親時看到的情景—— 男人坐在開滿櫻花的庭院中,擁抱著身穿和服的美艷女子,一邊品味清酒一邊逗弄身邊玩泥巴的女孩,親密無間好似一家人。 那是他父親的情婦和情婦的女兒,也是害他家庭破滅的罪魁禍首。 但當他瞄到那女孩可愛的臉頰時,世界卻在那一瞬間牆倒瓦崩—— 就是那甜美無邪的笑容,曾深深打動過他的心。 那是一張曾經令他挺起小小胸膛,發誓要保護的絕美容顏。 她是否會高高的仰起小臉,對著他那不負責任的父親呢噥軟語? 她是否曾為了她母親的虛榮,撒嬌懇求已有家室的男人停留? 她們憑什麼搶走本該屬於他的幸福,而且讓他和他母親的存在成為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她們憑什麼能得到男人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疼寵? 她們憑什麼在櫻花叢中笑得燦爛,卻讓他的母親日夜抱緊他哭泣? 他好不甘心,那純真的笑容好似一把利劍,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每個人都是一朵花?」龍婧婷不懂他的意思,喃喃自語地低聲道。 「你也有屬於自己的花嗎?」如果是她龍婧婷,她會覺得自己像雜草,一如她頑強不服輸的個性。 「薊!這種毫不起眼的刺草便是我的生日花。」 龍千尋望著眼前那幾朵鮮紅的刺草,聲音仍然平板得沒有起伏。「薊是蘇格蘭國花,它綠色的細長花莖長滿尖刺。」 像這種小花曾在西元十三世紀時立過大功,那時蘇格蘭城堡被挪威軍隊攻擊,強大的挪威軍誤入城外的薊草群時,被花莖上的刺扎得哀叫連連,蘇格蘭軍便趁機反擊,成功抵抗挪威軍隊的進攻。」 龍千尋合掌握住長滿尖刺的薊,他逐漸感覺到掌心的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