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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岳靖 羅愉一震,忽有所感地望向湖邊。水面異常的不平靜,那兩人似乎不單純競爭泳技,彷彿演出水中全武行…… 「羅愉!」祭始禧的吼聲吃了水。 羅愉倏地站起,奔離遮陽棚。祭祆兒跟著跑到湖岸。 「羅悅在下面!」祭始禧又吼了幾聲,凌亂的長髮披覆住俊顏。「他在下面!在下面!」 羅愉脫了鞋,衝進湖裡,潛入水下,水波撲鑿,衣物貼附肌膚,冷得徹骨。他看見弟弟蜷著身體,正在往下沈。他游得更深,抱住弟弟,翻身,極快地游出水面,另一手勾住浮浮沉沉的祭始禧,奮力游回岸邊。 「哥哥……」祭祆兒衝向正上岸的大男孩們。 「水很冰!別過來!」羅愉嚴厲地吼道。 祭祆兒頓在斜傾的碎石岸邊,湖水溢溢升升淹上她白皙的腳背。她嚇傻了,一動不動地站著,小臉呆愣無表情。 祭始禧掙開羅愉的手,拖著一條僵硬的腿,自行走上岸,一把攬過祭祆兒,顫抖地抱著她。 羅愉把羅悅拉到草坪上。高原之風開始狂吹,他捶打著弟弟的胸膛,神色凝重,臉上、發上的水,滴在弟弟身上,一顆一顆像冰珠般滑過蒼白的肌膚。 「醒來!」羅愉壓抑地低喊。 「咳……」羅悅逸出幾聲重咳,睜開眼睛,看見另一張自己的臉懸在上面。 「我會有……這種哭喪的表情嗎……咳!呵——」短咳中夾帶一聲無力地長笑,他扯動唇角,轉折嗓音,認真、請求地道:「哥,別告訴媽……」 今天湖水出奇的冰冷,他們沒暖身就下水,好爭好鬥地游鬧幾圈後,兩人都抽筋了。龍鱗湖是個斗形湖,越離岸畔湖底越深。護衛本能使然,羅悅為了讓祭始禧更接近岸邊,潛到水裡將他推上水面,自己則因為疼痛掙扎而往下沉。 「你這個笨蛋!」羅愉低吼,轉身看向祭始禧。 祭始禧感覺到他的視線,鬆開懷抱裡的祭襖兒。「沒事了……」嗓音有些虛弱地傳出。 「哥哥真的要把羅悅溺死……」祭祆兒支支吾吾地說了句。 羅愉迅速地望住她,眼光冷肅。祭祆兒嚇一跳,縮進祭始禧背後,覺得羅愉變得好陌生—— 他怎會這樣看她? 第二章 「祆兒小姐!」一個女傭進了起居室,繼續走向落地門大開的露台。「您的同學來了,祆兒小姐……」 「我知道呀!」露台上,那抹鮮麗的倩影左右移動,正在調整望遠鏡的地平裝置。「我看到他們來了。誰昨天睡眠不足,臉上長几顆痘子,都數得出來——」 那當然。女傭暗暗地咕噥。在這一帶的建築裡,祭家別館由數十幢古典樓房與空中花園連結成弦月形,外圍道路植滿參天古樹,是最隱密的觀測站,更別說祆兒小姐的私人空間,正好是整幢別館的至高點。所以,祆兒小姐沒事就喜歡用那架高倍數望遠鏡研究天地、俯視眾生……連附近幾條街道外,誰家的餐桌上掉了哪些菜屑,她全知道。 「小姐——您別再偷窺……」 「什麼偷窺!」鮮麗的倩影轉過來,一張絕倫的年輕臉蛋,黛眉、挺鼻、紅唇,微鬈的短髮像是女神畫像裡的雅典娜。「曾爺爺說祭家的先祖是天神——」祭祆兒說話時,總是驕傲地抬高下巴,盛氣凌人又美麗。「我是繼承祖志——看顧蒼生!你懂不懂!」 「是。」女傭答話的態度很恭敬。非得恭敬不可,如果稍露敷衍,難保小姐不亂說話,這是他們最怕的—— 襖兒小姐有一張「鐵口」,說什麼就發生什麼,一句話就能支配人的喜怒哀樂。 「我說的,你懂不懂!」祭祆兒斜睨女傭。 「懂——」女傭小心謹慎地再回答一次。 祭祆兒輕哼了聲,單手插腰,悻悻然地走進室內。 她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女孩了,高跳的身材穿著一襲日本浴衣,上面印滿朝顏花,赤裸的雙腳露在衣擺下,優美的弧線從脛部滑至足踝,勾勒著一根根纖巧白皙的趾頭,淡淡粉紅的指甲隱約在長毛地毯裡閃爍著。她往後一跳,準確地跌入柔軟的沙發中,柔荑拍拍嘴兒,慵懶地打呵欠,一副準備睡午覺的模樣。 「襖兒小姐——」女傭拖長的嗓音似乎充滿無奈。 「嗯?」她張開一隻眼,潔膩的下頰疊在抱枕上。 「您的同學都來了耶——」女傭微微皺眉,開始有點苦惱。「您不準備準備嗎?」 「我想先睡一下。」她閉上眼,不在意地回道,標準的大小姐作風。 女傭垮下一張臉,眉心皺得很深,越來越苦惱。「小姐——」要哭似的語調。 「呵呵呵……」祭祆兒笑了起來。「好吧、好吧!我就去見見那些兔崽子。」她離開沙發,拉拉腰帶。 「您不換衣服嗎?」女傭急著問道。「昨天夫人派人送了幾套……」 「我喜歡穿這樣!」她疾步往起居室門口移動,嘴裡不太高興地說:「你叫我媽別再送什麼奇怪的禮服……」 「小姐……」女傭跟在她後頭,曉以大義似的說:「夫人只有一個女兒,當然希望能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呀!」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不能打扮兒子,就把腦筋動到女兒身上。 「我又不是什麼公主洋娃娃!」祭祆兒回道。人已走出門外,腳步越來越快,而且輕盈。 女傭跟不上她的長腿,邊追邊喘。「小姐、小姐……」好歹穿雙鞋嘛!哀怨的雙眼,乾瞪著祭祆兒白皙的腳底板兒一趿一蹬地走入長廊。 「喂!」走到廊彎處,祭襖兒突然停住,轉身,偏側頭顱,瞅一下女傭,唇角緩緩斜挑,神情很頑皮地說:「你呀,臉上的表情比萬聖節的面具精彩耶——」一旋身,倩影沒入廊彎,只餘笑聲—— 呵呵呵呵…… 哎喲!這個祭家的麼小姐——祆兒——人家都說她「半神半妖」。她一張鐵口,說什麼發生什麼,這種能力應是神吧,可她作弄他人的功夫,就鐵定是「妖」了! 張著大笑的嘴,眼中閃著惡作劇的冷光,一千隻手操弄著人類,有時弄得他們驚聲尖叫、哈哈大笑,有時弄得他們疑神疑鬼、心魂不歸——長廊天花板的遊樂園浮世繪,被顏料著染得迤邐繽紛。 祭祆兒站在拱門下,客廳裡,一群年紀和她相當的男男女女,正唱著生日快樂歌。 她的同班同學——一個看起來像是頹廢派藝術家的少年,坐在角落室內水池旁的平台鋼琴前,彈琴伴奏著。陽光透過天窗灑在水面,天然岩石砌成的兩道假山似的高牆冒流清水,水池底波光粼粼,一群魚兒悠然游過,各色的仙人掌盆栽擺在S形的池岸上,蘭花從蛇木板中竄出,垂掛流水巖壁邊,輕輕搖擺,人工草坪鋪在水池岸垣下,接連一道雕龍檀木門,門邊有一幅從天花板降至大理石地磚的油畫——高原的黑頸鶴,是她畫的,一隻飛越草海的美麗大鳥,據說是某個忠心的傳奇人物轉世。 「願——」 所有視線焦點轉向祭襖兒。 眾聲齊喊。「祆兒小姐永遠快樂……」 祭祆兒撫著門框,來回地撫,慢慢滑動,漆黑眼眸瞪著客廳的景象,久久,咕噥一句無聊。然後,走進客廳。 她已經到了希望大家把她當大人看的年紀;「生日會」太幼稚,她其實不喜歡誰來幫她慶生。 「生日快樂!」 「十五歲快樂!」 她坐入同學們為她空出來的主位,女傭適時推著蛋糕出現,十五簇火苗熠熠閃閃,忽明忽滅,配合著琴音。兩名女傭將蛋糕移到桌面,嘴裡說著祝福的話。鋼琴聲悠悠慢下,氣氛太祥和、太感性……她在祭家海島出生的那天,高原光景肯定不是這樣!應該更熱鬧一點——紅紅綠綠的花兒遍野開,湛藍天空響著雷,太陽光芒萬丈,霓虹蓋天,海面飄降雨水……說不完的神兆,絕對不是清靜,否則,怎麼解釋她愛鬧的性子。 「我要許願了——」祭祆兒雙手托腮,肘拄桌面,黑亮的眼珠轉了轉。 圍著桌緣的眾人,面面相覷,一會兒,轟地自祭襖兒身旁退得半邊遠。空氣頓時凝結,靜悄悄,沒半點聲音。 「款——」似乎過了好久,祭家的女傭首先發聲。「各位少爺、小姐,我們還有事要忙,你們請自便,不要客氣。」說完,拉高裙擺就想離開。 「兩位姊姊幹麼一副拔腿欲逃的模樣?」彈琴的少年站起身,懶懶地走到桌前,雙手分別搭住兩位女傭的肩膀。「這麼重要的時刻——我們該聽聽壽星的願望的……」 「鄒風和!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滾回去彈你的琴!」 咬牙的斥責一句接一句—— 「虧你叫『風和』……」 「別唯恐天下不亂!」警告似的此起彼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