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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煓梓    


  「很簡單,照規矩玩。」他先將鐵壺拿到一個適當位置擺好,而後解釋道。「你有三次投擲機會,每投中一次,我就喝一杯酒,反之亦然。」

  換句話說,她要沒投中,就等著被灌酒,而她相信他一定十分樂意親手執行這氣人的是,她無意問洩漏了天大的消息,害她不得不答應他的條件,好封他的嘴。

  「把木棒拿來。」她伸長手,跟仲裕之要投擲用的小木棒,藺嬋娟決定賭了。誰叫她這麼倒楣,找人找到他房門口來,現在只好想辦法解決。

  她不噦唆,仲裕之也很乾脆的將木棒交給她,看她怎麼解決這道難題。

  藺嬋娟就定位,纖纖玉手拿起木棒,對準遠處的鐵壺,就要射出她的第一投……

  不要投中,千萬不要投中啊!

  眾妖姬們將紅帕攢在胸口,閉起眼睛拚命祈禱,就怕藺嬋娟瞎貓碰到死耗子,真的給她投中,損失一名好客人。

  不要投中,最好不要投中。

  同樣地,仲裕之也在為自己祈禱,也怕萬一藺嬋娟真的瞎貓碰到死耗子,讓她投中,平白損失一次與她共度春宵的機會。

  輕小的木棒,就在仲裕之和姑娘們各懷鬼胎的屏息凝神間,飛過他們眼前,像元宵節的煙火一般,朝鐵壺口下墜——

  中了!

  悲劇產生。

  他們越是祈禱,老天就越不同情他們,硬是和他們作對……

  「砰砰砰!」

  連續三個聲響,打碎他們的美夢,將他們推往癡呆的深淵。

  「三投三中。我贏了,失陪。」端著一張再平靜不過的臉,藺嬋娟淡聲宣佈這個噩耗。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三投三中?就算是時常飲酒作樂的老手,也沒有她的身手啊!

  「等、等一等!」眼看著對手即將凱旋踏出房門,仲裕之連忙叫住對手,不可思議的看著藺嬋娟。

  「你、你怎會……」他猛吞口水。「怎麼會……」

  「怎麼會這麼厲害是嗎?」

  他白癡似的點頭。

  「很簡單,我告訴你。」她面無表情的睥睨他一眼。「打從我認識相思起,每年都要陪她喝酒。每次喝酒,一定玩這個遊戲,這就是答案。」

  說完,她按照往例,丟下他就跑,不管他怎麼傻眼。

  打從我認識相思起,每年都要陪她喝酒。每次喝酒,一定玩這個遊戲……

  他是白癡,他是笨蛋。眾所皆知,甄相思是有名的大酒鬼,藺嬋娟是她的結拜姊妹,怎麼可能差到哪裡去?

  「仲公子,你真的不再來了嗎?咱們會很傷心的。」

  「是啊,仲公子,你千萬不要不來,嗚……」

  不只是他自責,其他姑娘們也鬼哭神號,擔心他真的不再光顧。

  他一手摟過一個香肩,左右輪流埋在她們的玉頸上,趁著能玩的時候盡量玩個夠本。

  人生得意須盡歡,他發出無盡的悲鳴。過了今天以後,他就得和這個地方說再見……

  怎能不叫人心傷?

  ★  ★  ★

  經過了明月樓那番折騰,藺嬋娟覺得自己彷彿老了一歲,立志非得好好休息不可。

  因此,她放自己一天假,將所有需要外出辦理的事都交由底下人傲,自己則留在店面打理進出貨事宜,整理存放在店裡面的冥紙。另外還得檢查用來製作絰條的麻布是否夠用,不夠的話要趕緊叫貨,免得臨時找不到東西可用,壞了店的聲譽。

  想經營好一家老字號槓房,其實比想像中困難。除了要與供貨的店家保持良好關係以外,還得時時刻刻留心突發狀況。若是發生了什麼緊急事件,不但得拔腿就跑,還必須確定配合的店家或是師傅也能應付這種臨時狀況,否則同樣也是破壞聲譽。

  維持家族既有的傳統與榮譽,是藺嬋娟生來的使命,也是她的宿命。為此她耗費了幾乎前半生的青春,在這項事業上,只希望能夠守住先人的成就,不使祖上蒙羞。

  專心整理疊得有半個人高的冥金,藺嬋娟仔細清點這些明兒個要用到的庫銀,因而忽略了朝她走近的人影。

  「咳咳。」來人咳了兩聲,提醒藺嬋娟他的存在。她抬起頭,本想打聲招呼,卻在看清來人之後,打消了念頭。

  是仲裕之。

  「大部分的掌櫃在瞧見客人的時候,都會問聲好的。」見藺嬋娟毫無反應,仲裕之乾脆自己先出聲抱怨。

  「抱歉,我這兒不是客棧。」藺嬋娟仍舊一邊做她的事,一邊說道。「而且一般人都不喜歡我問候他們,或他們的家人。」

  「這倒是。」他莞爾,誰叫她經營觸霉頭的行業呢!

  「你來做什麼?」藺嬋娟冷淡的問仲裕之。「該不會又是哪個親戚不幸仙逝了吧?」

  聞言仲裕之吹了一個又長又響的口哨,笑著說。

  「瞧瞧你的口氣,好像我不能來似的,真不友善。」他眨眨眼。「不,這回我不辦喪事,我是特地來看你的。」

  「看我?」她停下手邊的工作,隨意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做她的事。「我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明月樓那些姑娘們漂亮。」

  「你太看輕自己了,嬋娟。」仲裕之不以為然的搖搖手指。「你只是個性怪異了點兒,但是從來沒有人敢否認你的美貌,切勿妄自菲薄。」

  「謝謝你的批評,但若要論起『怪異』兩個字,你好像沒有比我好多少,而且我們似乎沒有熟到可以互叫名字的地步。」藺嬋娟冷冷的提醒他,別淨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最好也檢討一下自己的行為。

  「這就是我來的目的。」仲裕之露齒一笑,發現他們真有默契。「我也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決心做一番改進,拉近你我的距離。」這句話成功地使藺嬋娟的工作完全停頓下來,改為不可思議的注視。

  「你可否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藺嬋娟不確定自個兒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再說一萬次也可以。」他笑得十分開心。「我認為咱們應該可以再熟一點,做個朋友。」

  朋友,她聽清楚了,卻絲毫不感興趣。

  「我不覺得我們有當朋友的必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他,卻惹來更黏人的微笑。

  「當然有必要。」他無賴的說。「你把我的朋友都趕跑了,理所當然要負責。」

  「我什麼時候把你的朋友趕跑?」藺嬋娟蹙起眉心,這人根本在無理取鬧。

  「明月樓當天。」他比她還委屈。「你可別告訴我,你忘了那天那一場賭約。為了實踐當時的賭約,我已經戒掉上妓院的習慣,現在只好到這裡來。」

  所以他牙會死皮賴臉一定要跟她做朋友,因為他沒有地方可去。

  「你大可以再回明月樓廝混,我並沒有要求你一定要照著賭約走。」她當時只想盡快脫身,才跟他玩投壺遊戲,沒有意思要和他打賭。

  「我知道。」他的嘴巴咧得更大。「我知道你並不希望我履行我們之問的賭約,可我卻不能不遵行。」

  「為什麼?」怪人。

  「因為我言出必行,只要是說出口的話,一定照做。這是我僅有的優點,你不能抹煞它。」仲裕之表面吊兒郎當,可眼神十分認真,看得出他真的有這方面的優點,只是她敬謝不敏。

  「隨你。」她掉過頭去繼續做她的事。「你想自討沒趣,我也沒辦法,你請自便。」

  藺嬋娟壓根兒不打算理他,反正只要不同他說話。他自己會走。因此她連趕都懶,專心做自己的事。

  她的如意算盤是這麼打的,可惜仲裕之這個人沒那麼好打發,總能想到留下來的辦法。

  「我在想,既然咱們已經打算當朋友了,不如敞開心胸,好好說一番體己話,你認為呢?」仲裕之對著她的柔背說話,大有越挫越勇之勢。

  藺嬋娟不答話,只是忙著數冥紙,逼得仲裕之只好自言自語。

  「好吧,我知道你害羞,就讓我先開口吧!」他將雙手枕在腦後,模樣相當輕鬆愜意。

  沒反應,就當做是默許好了,仲裕之調侃自己。

  「該從哪兒先說起呢……就從我不幸的童年好了。」他山不轉路轉的改採同情策略,以求她改變心意。

  藺嬋娟的手果然停頓了一下,讓他覺得前途有望,於是緊接著說。

  「眾所皆知,我是衰鬼、掃把星。誰要不幸被我掃到,就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害怕自己活不到下一個年頭。」他命中帶煞,是公開的秘密。早在他誕生之初,就有人為他批過命,說他必定剋死父母。非但如此,連他週遭的親戚也免不了遭殃,嚇得大夥兒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可最後仍舊躲不過死神的召喚。

  「更妙的是,我只要每死一個親戚,就多了一些資產,嚇得我那些親戚們只要一聽見我的名字,就大念阿彌陀佛,期望自己能藉著佛祖的保佑逃過一劫,你說妙不妙?」

  是很妙。

  藺嬋娟不自覺地在心裡回應他的問話,同時覺得他的親戚很可憐。就她記憶所及,他上半年已經死了兩個親戚,再加上最近經手的三樁喪事,合起來總共五件,而今年還沒過完呢!照這樣發展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湊成七件,破了上一年的六件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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