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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肯恩好笑地看著凱琳。「說真的,我開始要喜歡杜小姐了。」

  「你真的很討人厭,你知道嗎?」

  「我承認我不是布萊登。」

  「你絕對不是,布萊登是個紳士。」

  他往後靠著椅背,審視著她。「今天和你在一起時,他表現出紳士的風度嗎?」

  「當然。」

  「那麼你呢?你是個淑女嗎?」

  剛剛在逗嘴時所得到的樂趣霎時消失。他仍沒有忘記伍律師寫給他的那封可怕的信。她不喜歡他質疑她的貞操時,自己竟覺得不好受。「我當然不是淑女。那又有什麼樂趣可言呢?我脫光自己的衣服,主動獻身給他。這就是你想知道的?」

  肯恩推開餐盤。「你已經長成一位美麗的女子,但你卻膽大妄為。這是項危險的結合。」

  「布先生和我談論『政治』。我們討論聯邦政府加諸南卡羅萊納的不公。」

  「我可以想像你們的談話──一齊為可憐的南方受到的壓搾唉聲歎氣,氣憤種種的不公,痛罵該死的北佬──當然,一切都不是南方的錯。我相信你們是同仇敵愾。」

  「你怎能如此無情?你一定看到假『重建』之名,這一帶的人們所遭到的壓迫。他們的家園被奪走、積蓄被搾光。南方就像在北佬的靴跟下被踩碎的玻璃。」

  「容我提醒你一些你似乎遺忘的事實,」他拿起白蘭地,原想注入杯子裡,最後乾脆改以瓶就口。「開打這場戰爭的並不是北方,南軍在桑特堡射出第一槍。你們輸掉這場戰爭,代價是六十萬的人命。現在你們又預期一切都像戰前一樣?」他厭惡地看著她。「你大言不慚地提到『重建』計劃只是在壓搾南方。依我看來,南方應該為了聯邦政府的寬大感激涕零才對。」

  「寬大?」凱琳站了起來。「你說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寬大?」

  「你讀過歷史,由你來告訴我,」肯恩也站了起來。「舉例看看有哪個征服者曾經如此寬大地對待被征服者。如果不是在美國,至少會有數千人以叛國罪被處刑,更多人被關在獄中腐爛,但聯邦選擇了大赦,而且現在南方各州已經可以重返聯邦政府。老天,在南方對這個國家所做的一切之後,『重建』只是拍拍它的手腕而已!」

  凱琳握著桌緣的指關節用力得泛白。「很遺憾南方人流的血太少,不夠滿足你的嗜血欲。你究竟希望南方不幸到什麼地步,才會心滿意足?」

  「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不幸,我甚至同意聯邦的寬容政策,但你必須原諒我無法因為南方人失去家園感到氣憤填膺,或痛責世上毫無公道可言。」

  「你只想要報復。」

  「我曾看過太多的弟兄死去,」他平靜地道。「他們可不是穿著藍制服。」

  她用力地推開椅子,離開餐室,氣沖沖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重重地在梳妝台前坐下。

  他根本不瞭解!他只會站在北方的觀點來看。但即使在心裡列出種種反駁他的理由,她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像過去那樣理直氣壯的駁斥他。肯恩的神情幾乎是哀傷的。

  她的頭開始疼痛起來,但在上床之前,她必須先做好某件拖延已久的事。

  這夜,當每個人熟睡後,她悄悄溜到樓下的圖書室,翻找紀錄肯恩農場收支的帳簿。

  接下來幾個星期,「日昇之光」的訪客絡繹不絕。過去女士會穿上她們最漂亮的禮服,搭乘最好的馬車來到「日昇之光」,現在她們坐著犛田的馬拉的車,或是破舊的無篷馬車。

  她們的衣裳和帽子也都舊了,但她們的傲氣仍如同往昔。

  一開始,凱琳盡量穿著最樸素的衣服配合她們,但她很快發現這反倒令她們失望。她們不斷詢問她在上教堂那天穿的漂亮禮服,她們聽說韋小姐擁有一整櫃昂貴的美麗衣服,並迫切想要滿足她們對美的渴求。

  一旦瞭解了她們的來意,凱琳自然不能讓她們失望。她盡責地在每次的會面換上不同的衣服,甚至邀請一些年輕女郎去參觀她的衣櫃。坦白說,那些漂亮的蕾絲和絲緞對她只是累贅。她很樂意將它們轉送出去,只不過她也很清楚那會傷了南方女士的驕傲,而且她們絕不會接受。

  她的訪客並不局限女性。許多年輕男子也爭相來訪,邀請她騎馬兜風、野餐或護送她上教堂,他們甚至差點大打出手,最後凱琳只好說她早已答應布先生,委婉地拒絕了他們。

  布萊登也展開熱情的追求攻勢,他選擇忽視凱琳的言行。他可以說是她形影不離的護花使者,她敢肯定他很快就會向自己求婚。一個月已經過去一半,她猜想他不會再拖太久。

  自從那番有關重建的談話後,她就很少見到肯恩,甚至是用餐時間。紡棉廠的機器已經運抵,所有人都忙著安置的作業。但只要有他在旁邊,她總是不安地察覺到他的存在。當她感覺到他的視線時,她就會放肆地和仰慕者調情。有時他似乎只覺得好笑,但有時某種黑暗的情緒會掠過他的面容,令她感覺不安。

  緋聞一向傳得很快。不多久,凱琳就知道肯恩和美麗的甘薇麗經常出雙入對。當地的女士一直認為甘薇麗神秘莫測。雖然她出生在南卡羅萊納,婚後卻一直持在國外,過著性感的生活。傳聞她的丈夫還畫了一幅她的裸體畫,大膽地掛在臥室牆上。

  某天晚上,凱琳回家用晚餐,卻發現肯恩坐在起居室裡看報紙。他已將近一個星期不曾出現在餐桌上了,她很驚訝看到他,更驚訝他穿著正式的黑色禮服和白襯衫。通常他在家裡一向穿得很輕便。

  「你要出門嗎?」

  「抱歉讓你失望了,但我今晚要在家裡用餐,」他放下報紙。「今晚我們有客人。」

  「客人?」凱琳低頭看著她沾滿泥土和墨漬的家居服。「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沒有想到。」

  今天對凱琳可說是諸事不遂。莎妮一直陰陽怪氣,她們還吵了架。羅牧師夫婦來訪,轉述大家都在談論她沒有合適的伴護,住在「日昇之光」並不恰當,要她暫時先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凱琳極力保證杜小姐能夠勝任伴護的工作時,柔拉正好出現,堅持大家幫忙卷繃帶,包紮南軍的傷兵。他們離開後,凱琳協助莎妮清理餐室的牆壁,搞得一身髒,之後她在寫信給伊莎時,又翻倒了墨水。

  她剛出去散步回來,還沒有時間換衣服。她原想家裡只有杜小姐在,不必打理自己也沒關係,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我必須換件衣服。」她道,但露西已走進來宣佈。

  「甘太太到了。」

  甘薇麗飄進起居室。「嗨,肯恩。」

  他展開笑容。「薇麗,見到你真好。」

  她穿著件時髦、高雅的翠綠色晚禮服,紅髮綰成法國髻,更顯得明媚動人。相形之下,一身家居服的凱琳就像只醜小鴨。她不由自主理了理裙子,但似乎沒有多少幫助。

  她發現肯恩正在看她,神色間有著抹奇異的得意,彷彿很喜歡拿她邋遢的外表和完美的薇麗相比較。

  杜小姐走進房裡。「噢,我不知道有訪客。」

  肯恩為大家作介紹,薇麗優雅地響應,但那一點也無法紓解凱琳心中的怨恨。甘薇麗不只高雅成熟,還散發著一股凱琳沒有的自信。和她比起來,凱琳覺得自己格外青嫩、笨拙、毫無吸引力。

  薇麗和肯恩討論著報上的文章。「……我故世的丈夫和我一向是賀格林的支持者。」

  「那名廢奴主義者?」杜小姐的身軀輕顫。

  「廢奴主義者及報社主編。」薇麗回答道。「在歐洲,賀先生支持北方的社論廣受推許。」

  「但,親愛的甘太太……」杜小姐驚喘道。「你不可能是意味著──就我所知,你出生在查理斯敦。」

  「的確,杜小姐,但我早已跨越狹窄的地域觀。」

  「老天……」杜小姐以指按住額頭。「我的頭開始痛起來,恐怕我是無法用晚餐了。我要回房間休息了。」

  凱琳沮喪地看著杜小姐逃離了房間,留下她和這兩人獨處。為什麼莎妮沒有告訴她甘太太要來,如果她說了,凱琳就會留在房間裡用餐。肯恩太過分了,竟然要她和他的情婦一起用晚餐。

  她的胸口疼痛,但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肯恩的行為踰越了禮儀的分際。

  薇麗坐在沙發上,肯恩則是在一旁的織錦座椅上。薇麗談到某次汽球意外的軼事,他仰頭大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們沉浸在兩人的世界裡,似乎根本忘了凱琳的存在。

  凱琳站起來,不想再看他們一眼。「我去看看晚餐是否準備好了。」

  「等一下,凱琳。」

  肯恩起身走向她,黑眸裡的算計令她心懷戒意。他打量著她縐巴巴的罩衫,手伸向她的頭髮。她來不及閃避,任由他從她的發上取下一小截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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