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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茱麗·嘉伍德    


  「全劇終。」

  「妳剛剛說什麼?」

  她瑟縮一下。「沒什麼,自言自語。」

  他換上了褪色的牛仔褲和灰色的舊圓領衫。他的白色球鞋也是灰色的,腳趾處還破了個洞。但她覺得他看來性感無比。

  「什麼事這麼好笑?」

  「你。我猜我以為會看到你穿熨燙出摺痕的牛仔褲,開玩笑的。」她在看到他皺眉時,急忙補充。「你的穿著很得體……除了那把手槍以外。」

  「能夠歸還它時,我會很高興。我不喜歡槍,但我在波士頓的上司要求我隨身帶著它,直到我上個案子的餘波平息。」

  「有沒有被迫對人開槍過?」

  「沒有,但我還沒有放棄希望。」他淘氣地咧嘴一笑。「我可以吃那個蘋果嗎?」

  他不等她允許就拿起蘋果咬一口。「天啊,我餓扁了。晚餐要吃什麼?」

  「烤魚、青菜、米飯。可以嗎?」

  「不知道。聽來太健康了點,我喜歡垃圾食物。」

  「算你倒楣,住在我家沒有垃圾食物吃。」

  「飯後坐下來談談妳的生活好嗎?」

  「比方說?」

  「比方說鎮上有誰想搞妳。對不起,我應該說誰與妳有仇。」

  「我聽過更難聽的。我以前也是滿口粗話。」她吹噓道。「小時候,我從哥哥那裡學來各種髒話。爸爸說我說起話來連大男人聽了都要臉紅,但沒多久他就使我改掉那個習慣。」

  「怎麼做?用肥皂洗妳的嘴嗎?」

  「不,不是那樣。」她打開水龍頭開始清洗蔬菜。「他只是說每次我說髒話,我的媽媽都會掉眼淚。」

  「原來他用的是罪惡感。」

  「正是。」

  「妳爸爸談起妳媽媽時好像……」

  「她在家裡等他。」

  「對。」

  她點頭。「爸爸喜歡和她商量事情。」

  「她怎麼死的?」

  「生我的時候嚴重腦溢血。她一直沒有復原,後來就撒手人寰了。」

  電話鈴聲在這時響起。米雪用毛巾擦乾手後接起電話,是她爸爸從「天鵝酒吧」打來的,她可以聽到玻璃杯的碰撞聲。

  塞奧吃完了蘋果,但肚子仍然咕咕叫。「可以嗎?」他指著櫥櫃問。

  她揮手示意他自便,他立刻開始搜尋可吃的東西。廚房裡沒有任何零食,喝冰啤酒沒有洋芋片搭配,那對他來說簡直是罪大惡極。

  他們父女通電話時大多是傑可在說話,米雪每隔一、兩分鐘會試著插話。

  「但是,爸爸……我們正要……是,爸爸。我瞭解。好吧。我會過去……塞奧為什麼得跟我去?說真的,爸爸,他是來釣魚的……不,我不是在頂嘴……好,我們一回來就打電話給你。」接著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塞奧聽了不自覺地跟著微笑起來。「不,爸爸,我想塞奧不想再吃你的秋葵湯。」

  掛斷電話後,她把魚放回冰箱裡。「抱歉,晚餐得延後了。華岱爾的手不舒服,爸爸告訴他,我會過去看看。岱爾可能又把繃帶綁得太緊。我本來會堅持讓你留下來休息,但我的車在『天鵝酒吧』,爸爸認為你應該跟我一起去。你介意嗎?」

  在他們談過她的處境前,他原本就不打算讓米雪離開他的視線,所以他一點也不介意。「沒問題。」他說。「岱爾是那個男孩的父親?那個到酒吧找我的青少年?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力略。」她回答。「對,岱爾是他的父親。」

  「也許我們可以在經過麥當勞時,買些薯條和漢堡。」

  「你一點也不在乎你的動脈嗎?」

  「當然在乎。怎麼樣?」

  「寶文鎮沒有麥當勞。」

  他上樓去拿汽車鑰匙,她去書房拿她的醫生診療袋。他比她先到達前門。

  「屋子的鑰匙帶了嗎?」

  她拍拍口袋。「帶了。」

  「我替妳鎖了後門。妳讓它開著。」他用譴責的語氣說。

  「我有時會忘了關。在寶文鎮,我們不會擔心門沒鎖。」

  「妳的診所有沒有鎖門?」

  「有。」

  「從現在起,每扇門都得上鎖,明白嗎?」他鎖好前門。

  「明白。」她說,把醫生診療袋放進汽車後座。

  塞奧在倒車駛離車道時瞥向她說:「我們可不可以順道──」

  「不行。」

  「妳還不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油膩膩的薯條、漢堡──」

  「洋芋片。」

  「鹽分太高。」

  「妳從來不放縱一下口腹之慾嗎?」

  「我是醫生,所以我猜答案是不。」

  「醫生不可以吃好吃的東西嗎?」

  「我不知道我的客人會這麼愛抱怨。爸爸喜歡垃圾食物,你可以搬去跟他住。」

  「這裡的人閒暇時都從事什麼娛樂?」塞奧問。

  她聳聳肩。「哦,相當普通的娛樂……看電影;在『天鵝酒吧』邊喝啤酒、邊聊釣魚;在退輔會大廳舉行家常菜聚餐;到鄰居家串門子比收成……當然啦,還有永遠的最愛……做愛。」

  「什麼?」他問,心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做愛。」她裝傻地重複。「他們做愛,一有機會就做。」

  他大笑。「我就知道我會喜歡這個地方。」

  「路的盡頭就是華家。」米雪說。

  路邊沒有路緣石,華家也沒有車道,因此塞奧把車駛上斜坡的草地,停在一輛破舊的廂型車旁。兩層樓的屋子亟需修理,彎成弓形的門階看來隨時會塌陷。

  岱爾的妻子櫻紅守在紗門後面。他們一下車,她立刻推開紗門走到陽台上朝他們揮手。

  「米克醫師,謝謝妳過來。岱爾不喜歡抱怨,但我看得出來他的手很痛。」

  塞奧拎著診療袋跟在米雪後面,她替他們介紹。櫻紅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後伸出來與他相握。她的長相平凡,有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龐,年紀約在四十上下,但笑起來甜美可人。她的名字櫻紅顯然是來自那頭亮紅色的頭髮。

  「我們的大兒子力略說了許多你的事。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興奮。」櫻紅說。「他對你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點頭補充。「快進來,我正要擺晚餐的餐具。哦,對了,費先生可能會順道過來打聲招呼,他二十分鐘前來過電話。」

  「費先生?」塞奧覺得那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高中音樂老師。」米雪說。

  米雪帶他們穿過客廳和餐廳。傢俱簡陋破舊,廚房很小,擺了一張橡木長桌和十張椅子後更形擁擠,而那十張椅子沒有任何兩張是相同的。

  岱爾在等他們。他坐在桌首喂身旁高腳椅裡的嬰孩吃香蕉。小男孩臉上和手上的香蕉比嘴裡的還要多。嬰孩看到他的母親,咧嘴露出沒有牙齒的笑容。接著他看到米雪,笑容立刻消失,下唇開始顫抖。

  米雪站得遠遠的。「今天不打針,亨利。」她說。

  嬰孩嚎啕大哭起來,櫻紅輕拍嬰孩的手安撫他。

  「亨利每次看到我,我都弄痛他。」米雪說。「等我有足夠的錢時,我要僱用護士來負責打針。」

  「別管亨利,過兩分鐘他就會明白妳不是來找他麻煩的。」櫻紅說。

  岱爾在米雪替他們介紹時站起來和塞奧握手,他的左手和前臂都纏著繃帶。

  「米克醫師檢查岱爾的手時,你可以坐在她身邊的那疊文件旁。」櫻紅建議塞奧。

  岱爾大剌剌地把文件推向塞奧。「傑可大爺認為你或許會對我的這些文件感興趣……因為你是學法律的。」

  塞奧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圈套,他點頭坐下。米雪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配合劇情地檢查岱爾的手。檢查過他手指的顏色後,她說:「有沒有每天換繃帶?」

  「有。」岱爾回答,但眼睛一直盯著塞奧。「櫻紅替我換的。」

  「妳上次給我們的紗布足夠再用一個星期。」櫻紅說。她也在密切注意塞奧,同時緊張地絞著圍裙。

  塞奧不知道他們期望他怎樣。米雪決定告訴他事由。

  「岱爾以前在葛氏兄弟的糖廠工作。」

  「出事後,他們辭退我,把我永久解雇了。」岱爾摸著下巴說明。

  「意外發生在你工作的時候嗎?」塞奧問。

  「是的。」他回答。

  「岱爾在糖廠工作了二十二年。」櫻紅插嘴。

  「沒錯。」她的丈夫說。「我十七歲就進了糖廠。」

  塞奧在心裡計算了一下,很吃驚岱爾還不到四十歲。他看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他的頭髮花白,右手長滿老繭,背也駝了。

  「告訢我意外發生的經過。」

  「在你看這些文件之前或之後?」岱爾問。

  「之前。」

  「好。我長話短說。我負責操作絞碎機,那是糖廠不可或缺的大型機器,我告訴葛季明機器運轉不正常,需要停機檢修,但他不聽。他缺錢,這一點我當然瞭解,但我還是希望他有聽我的話。總而言之,我在做我的工作,突然之間,皮帶斷裂,整台機器倒在我身上。壓碎了我左手的每根骨頭,對不對,米克?」

  「差不多。」她說,拉出一張椅子坐到他和塞奧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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