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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茱麗·嘉伍德    


  一八一O  英國倫敦

  蕾蒂的叫聲越來越虛弱。

  照顧李昂侯爵夫人的醫生溫特男爵拚命抓住她的手,美麗的侯爵夫人在痛苦中扭動著身體。她現在顯然已痛得神志不清了,好像下定決心要把皮膚從隆起的腹部上撕下來。

  「好了,好了,蕾蒂。」溫特醫生以安撫的語氣低語。「再過一會兒就沒事了。你馬上就會有個可愛的孩子了。」

  溫特不確定蕾蒂聽不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她翡翠般的綠眸因痛苦而呆滯無神,瞪著他卻像沒有看到他。「你的丈夫是我接生的,蕾蒂,知道嗎?」

  另一聲尖厲的叫聲打斷他企圖安撫病人的嘗試。溫特閉起眼睛開始祈禱,他的額頭冒出汗珠,雙手顫抖不已。行醫多年,他從未見過如此的難產。時間已經拖得太久,侯爵夫人已快耗盡體力。

  臥房的房門在這時砰然開啟,引起男爵的注意。李昂侯爵出現在門口。溫特鬆了口大氣。「謝天謝地你到家了。」他喊道,「我們擔心你無法及時趕回來。」

  李昂衝到床邊。「天啊,溫特,現在離她預產期還早。」他憂心忡忡地說。

  「她肚子裡的孩子顯然不這麼想。」溫特回答。

  「你看不出來她痛得要命嗎?」他嚷道。「趕快想方法呀!」

  「我已經竭盡所能了。」溫特生氣地吼回去。蕾蒂另一聲陣痛的尖叫引起他的注意。他使出全力壓住她。侯爵夫人並非嬌小的女性,她長得高頭大馬,懷孕使她更加壯碩。她拚命反抗醫生對她肩膀的壓制。

  「她神志不清了,李昂。幫我把她的手綁在床柱上。」溫特命令。

  「不要。」李昂駭然大喊。「我會按住她的。你只管趕快接生,溫特。她忍受不下去了。天啊,她這樣多久了?」

  「超過十二個小時了。」溫特坦承。「產婆兩、三個小時前叫人來找我。她發現胎位不正時驚慌失措地跑掉了,我們現在只能等待和祈禱胎兒會轉到正確的位置。」

  李昂點頭,握住妻子的手。「我回來了,蕾蒂。再忍耐一會兒,親愛的。馬上就結束了。」

  蕾蒂聽到熟悉的聲音時轉過頭來,她的目光呆滯無神。當她閉上眼睛時,李昂以為她睡著了,於是轉向溫特輕聲問:「蕾蒂生得這麼辛苦,是因為孩子早了將近兩個月嗎?」

  溫特不回答,背過身去在臉盆裡擰了另一塊濕毛巾。他的動作含著怒氣,但把濕毛巾放在侯爵夫人額頭上時卻很輕柔。「如果她發起燒來就糟糕了。」他嘀咕道。

  蕾蒂突然睜開眼睛瞪著溫特男爵。「詹姆?是你嗎?詹姆,救我。你的孩子快把我撕裂了,這是上帝在懲罰我們的罪孽,對不對,詹姆?必要時殺了這個小雜種,但幫我擺脫這種折磨。李昂永遠不會知道的。求求你,詹姆,救救我。」

  歇斯底里的嗚咽結束了她的不打自招。

  「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溫特在恢復鎮定時,脫口而出。他擦掉蕾蒂唇上的血。「你的妻子痛得神志不清了,李昂。別把她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溫特朝侯爵瞄一眼。看到李昂的表情時,溫特知道自己並沒有說服他。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溫特清清喉嚨說:「李昂,離開這個房間。我在這裡有工作要做。去書房等。事情結束時,我會去找你。」

  侯爵繼續瞪著他的妻子,等他抬起視線對醫生點頭時,他的眼神道盡他的痛苦。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彷彿在無聲地否認剛才聽到的話,然後唐突地離開房間。

  妻子要求情夫配備的叫喊聲跟著他出房間。

  三個小時後,事情結束。溫特在書房找到李昂。「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還是保不住母親和胎兒中的任何一個,李昂。」

  男爵等了幾分鐘再度開口。「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李昂?」

  「孩子早了兩個月?」李昂問。

  溫特滅眼立刻答覆。李昂不帶任何感情的平淡語氣令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他決定據實以告。「不,孩子已經足月。你被欺騙得夠久了。我不打算使他們的罪過再添一項。」

  溫特跌坐進最近的一張椅子裡。他看著李昂平靜地替他倒了一杯酒,然後伸手接下酒杯。「我一直把你當兒子看,李昂。只要能幫你度過這場悲劇,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你把真相告訴了我,這樣就夠了。」李昂回答。溫特注視著李昂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的烈酒。

  「你自己要多保重,李昂。我知道你深愛蕾蒂。」

  李昂搖頭。「我會復原的。」他說。「我向來如此,對不對,溫特?」

  「對。」溫特疲憊地歎息回答。「兄弟會的課程無疑使你有了萬全的準備,能夠應付任何突發的狀況。」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李昂說,伸手去拿筆和墨水瓶。

  幾分鐘過去,李昂一直埋首在紙上振筆疾書。溫特難耐沉默,終於開口。「無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做到。」

  李昂寫完短信,把信紙對摺兩次後交給醫生。

  「把這封信交給詹姆,溫特。告訴我哥哥,他的情婦死了。」

  第二章

  日記  一七九五年八月一日

  莉娜,你的父親長得非常英俊。他原本可以選英國的任何女子當他的妻子,但他挑中了我。我!我不敢相信我的好運。在社交界眼中,我只能算是稍具姿色而已,而且生性靦腆又不諳世故,跟你的父親完全相反。他非常圓滑世故,極有教養,待人親切。大家都認為他是最棒的男人。

  但那一切都是騙人的。

  一八一四年英國倫敦

  今夜將會十分難捱。

  李昂侯爵長歎一聲,靠在卡森爵士家客廳的壁爐架上。他不是故作輕鬆,而是迫於無奈才採取這個姿勢。藉著改變重心,李昂才能減輕腿部的疼痛。他的腿傷仍不時困擾著他,從膝蓋傳來的陣陣劇痛使他的心情更加惡劣。

  李昂是迫於無奈才參加這個宴會,為圖耳根清靜才盡責地伴護妹妹黛安赴宴。不用說,他對他的處境感到很不開心。他心想,他應該設法擺出和氣的表情,但就是做不到。疼痛使他顧不了別人是否注意到他的慍怒及煩躁。他決定擺出最近經常掛在他臉上的表情,也就是板著面孔、皺緊眉頭,然後交抱雙臂以示無奈。

  站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好友隆恩伯爵,他們在念牛津大學時就是一起胡鬧的死黨。他們兩個長得都很英俊。隆恩身高六尺,頭髮烏黑,皮膚白皙,體型瘦長,對穿著極為講究,碧綠的眼眸和迷人的笑容使年輕淑女們很容易就忽略他彎曲的鼻樑。

  隆恩無疑是個花花公子。母親們擔憂他的名聲,父親們擔心他的企圖;而不諳世故的女兒們則不顧父母的警告,肆無忌憚地爭奪他的注意力。隆恩對女人的吸引力就像蜂蜜對飢餓的熊。他是個令女人難以抗拒的無賴。

  但是李昂卻能夠使那些心意堅決的淑女尖叫尋求掩護。李昂侯爵單憑一個冰冷的瞪眼就能使房間裡的女人跑光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李昂比隆恩高了足足三寸。由於他的胸部、肩膀和大腿都肌肉發達,所以看起來比實際還要高大。但是他魁梧的身材還不足以嚇阻那些膽子較大、想釣金龜婿的淑女。他的容貌也不足以使她們打退堂鼓。李昂有一頭黑色的髻發,長度超過流行和社交界喜歡的標準。他的五官輪廓類似卡森家的古羅馬士兵雕像。他的顴骨、鼻子和嘴唇都極具習稱高雅的古典氣息。

  但是李昂的相貌中只有黑髮給人溫暖柔軟的感覺,他的褐眸反映出憤世嫉俗的冷漠。幻滅使他臉上經常是一副濃眉深鎖的表情。從左額到右眉的那道鋸齒狀細疤給他一種海盜般的表情。

  因此愛說長道短的人說隆恩是浪蕩子,而李昂是海盜,但當然不曾當和他們兩個的面說。那些長舌婦不知道她們的侮辱會令他們兩個多麼高興。

  一個僕人走近侯爵說:「爵爺,你要的白蘭地來了。」

  李昂拿起托盤上的酒杯,把其中一杯遞給隆恩,然後令僕人意外地向他道謝。僕人鞠躬轉身走開。

  李昂一口飲盡杯中烈酒。

  「你是腿痛,還是有意要喝醉?」隆恩關心地微蹙眉頭。

  「我從不醉酒。腿傷正在痊癒之中。」李昂聳聳肩,迂迴答覆他的朋友。

  「這次算你走運,李昂。」隆恩說。「你至少有六個月不用出任務。如果理察能隨心所欲,他會明天就叫你回去冒險犯難。我真的認為你的船被毀是因禍得福。在另一艘船造好前,你等於是哪兒也去不了。」

  「你不喜歡理察,對不對,隆恩?」李昂問。

  「他不該派你出上次那個任務。」

  「理察向來把政府公事置於個人利害關係之上。」

  「應該說是我們的個人利害關係吧!」隆恩說。「你真的應該跟我一起退出。要不是你對組織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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