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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凱西·邁克爾    


  莫莉不禁笑起來:惠普爾夫人,你可真讓人不好意思。

  在懸掛著雙重白色玻璃紗窗簾的窗前立著一輛老式的柳條編的馬車,車裡有個像活人那樣大小的嬰兒洋娃娃,臉是瓷的,身上穿著一件莫莉所見過的最美麗的洗禮用長袍。她瘸著腿走過屋子中央的大型花地毯(這樣的花地毯有大小各異的四五塊,散落在屋子各處),卻發現在那個裝飾華麗的壁爐裡,煤氣火苗已經熊熊燃燒,把那個洋娃娃粉紅色的臉蛋照得亮亮的。

  我的天,埃瑪琳嬸嬸簡直是一位偉大而多情的情人!

  莫莉揉了揉她那雙易於傷感流淚的眼睛——至少過去的三周是這樣——轉身又看了一眼那寫字檯,發現它的兩側都有門,一側肯定是壁櫃,另一側是浴室。

  難道浴室的門是通向兩個房間的嗎?難道她是與另—位客人共用浴室嗎?因為她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而且裡面正洗澡的那位還邊洗邊唱。唱得太糟了,全跑調了,簡直就像蒂姆用他那殺雞般的嗓子哼唱他那愚蠢的、自我譜曲的鄉村音樂時一樣。

  莫莉歎門氣,甩了鞋,踢到一邊,開始解外衣的扣子她太乏了,筋疲力盡,只要行李—到,她就要翻出那瓶玫瑰鹽,泡進那個美好的熱浴缸,那個牛仔剛洗完淋浴後浴室裡想必是暖暖和和的了。

  當她解到第三個紐扣時,浴室裡的水龍頭關了,她把外衣扔在堆滿了東西的扶手椅上,而正當她拉開牛仔褲的拉鏈時,浴室門打開了。

  就在她身旁。

  「……她離開我,獨自一人站著,站著,站在那邊田埂上。」

  莫莉聽到這歌詞兒,猛然意識到這聲音,迅速拉好拉鏈。

  她張望著,同時急忙去拉脫了一半的外衣袖子,想重新穿上,正在找著,蒂莫西·菲茨傑拉德已經走進了屋,用一條毛巾拚命擦乾他的濕腦袋,另一條大浴巾鬆鬆地纏在腰間,「我現在真孤獨,真孤獨,……我要跳下第九街橋——」

  「蒂莫西·菲茨傑拉德。」莫莉大聲吼著,發現自己穿錯了袖子,把外套又給弄開了,於是她光腳站在她的前未婚夫面前,身穿牛仔褲和薄薄的蕾絲胸罩,幸好有外衣搭在前胸,「你怎麼可以這樣!」

  蒂姆聞聽此言,停止擦頭,把毛巾從右手放到左手裡,瞪大雙眼,他看到了她,「是你,莫莉?」

  「是的,蒂姆,是莫莉!」她吼著,又翻開外衣找那只對的袖口,兩隻胳膊輪流伸進不同的袖口,「別擔心,我馬上離開。」

  他咧著嘴笑起來,真討厭,笑得就像那只愚蠢的柴郡貓,嘴咧得那麼大,還帶嘲諷的味道。「莫莉,不要那樣說話,你把扣子全扣錯了,而且你還沒穿鞋,我可不是故意挑你的小毛病。」

  莫莉低頭看看外衣,一個個把扣錯的扣子解開,又重新一個個扣上,一邊小聲嘟嚷著,「他顯然和從前一樣,快活得像只雲雀,笑啊,唱啊,哼他那些糟透了的歌兒,我得趕快離開這兒!」

  蒂姆從她而前走過,胸前沒擦掉的水珠兒還濕漉漉地發著光,他撥開被風吹起的玻璃紗窗簾,朝外張望,「你現在喜歡在冰雪風暴中開車了,莫莉?老天爺,一個人怎麼可能在三周內變得這麼快,為什麼?我可是記得有一次你甚至不敢從結冰比這薄得多的街道上穿過——」

  「閉嘴,蒂姆,閉嘴好不好!」莫莉大聲命令著,拎起鞋,一屁股坐到堆滿了東西的椅子上開始穿它們,左腳沒事,右腳呢?嗯,那可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她的腳也許沒有骨折,但是腫得老高,根本無法穿進那雙平底鞋裡,她必須從行李中翻出那雙旅行鞋來。

  她的行李呢!有個叫特比莎的馬上會把行李拿上來的。咦,不行,她的行李可不能和蒂姆的放在同一個房間裡,絕對不行,無論以何種方式都不行。

  不過,此刻她需要它,行李還在樓下,她卻在這裡,在樓上,和蒂莫西·菲茨傑拉德在一起,在新婚套房裡;她差點下意識地去看床頭的那個斤比特,因為她覺得這會兒它已不只是嘲笑,簡直是張著小小的金翅膀,笑得彎了腰,幾乎把它那個小金腦袋也笑掉了。

  她把鞋抓在手裡,瞄準了蒂姆的腦袋,打算—下子扔過去完事,可結果卻是輕輕地簡直是溫文爾雅地放下了鞋,一屁股坐回到椅子裡,肩膀猛地靠在椅背上。

  這會兒蒂姆已經放下窗簾,又—次穿過房間,回到她的面前。「我恨你,蒂莫西·菲茨傑拉德,」莫莉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她拒絕正眼看他的臉,卻可以看到他那雙直直的腿上附著的水滴,透過眼睫毛看到他那肌肉勻稱的胸膛

  呼吸時的平穩起落,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想像那一方浴巾下掩藏的身軀,「我真的恨透了你!」

  「那我也很高興見到你,莫莉。」他邊語氣平和但帶著嘲諷意味回答,邊轉身走到壁櫥跟前,打開櫃門,拖出一隻箱子,扔到床上,並著手扯開拉鏈。

  「不許把箱子放床上!」她不想跟他說話,可是又擔心他弄壞了這個縷空繡花床幔,想必這是埃瑪琳嬸嬸的心愛之物,「你會毀了那個床幔的,你這個蠢貨。」

  蒂姆看了看床幔,提起箱子放在地上,「親愛的,當你說得對的時候,你確實是對的。此外,你擔心的恐怕是,如果我們損壞了東西,大概是要賠錢的,」他又補了後面這一句。說話時他那雙棕色的眼睛瞇縫起來,閃著光,也許他剛好回憶起以往與她吵架的情景和原因。他用一隻手護住腰間的浴巾,「好了,現在,布賴恩特小姐,你願意轉過身去一會兒嗎,否則我該詢問你是否願意購票觀看偉大的脫衣表演了。」

  莫莉氣憤地哼著,發出一種蔑視的鼻音,此刻,簡直又像是三周以前他們之間最後一次爭吵前即將開戰的氣氛了,好吧,她準備好了迎戰。「你身上沒有什麼東西我以前沒見過,蒂姆,除非你又買了什麼新玩意兒?」她譏諷地說完話,眼瞅著那塊要命的浴巾要掉在地上了,她趕緊轉過頭去。她確實很生氣,但她心裡也清楚,自己不是那種無動於衷的人,只要她看—看裸體的蒂姆,只要瞅一眼那與自己曾經非常親密的身體,她知道自己多麼想念他,她可能會改主意的,會對他說在坎昆呆三周的費用…—點兒也不貴,沒準兒一個月的蜜月還嫌太短呢。

  她聽到了腿仲進牛仔褲的窸窣聲,拉鏈的滑動聲,這才轉過臉來。他的上半身還是光著的,那寬闊的肩膀似乎在吸引她的欣賞,而那蓬鬆地耷在前額上的淺棕色長髮更令人愛慕。他咧嘴衝著她笑,棕色的雙眼中隱約含著一絲哀愁,她真渴望靠近他。

  「你很喜歡這樣做,是嗎?」她責問道。

  「你真會下結淪,」他輕快地答道,一邊從皮箱中拉出一件藍色長袖細棉布衫穿上,「我就猜到你寧可一人獨自來這裡,也不願讓這預付了週末費用的房子空著,這可是在佔便宜啊,莫莉·布賴恩特。」

  莫莉盯著窗戶,聽著夾了冰粒的雨敲打窗格玻璃的聲音,「這應該不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吧?」她一面反唇相譏,一面心中暗暗祈禱惠普爾夫人能剛好剩有一間小空房留給她度週末,任何地方都行,閣樓裡,地下室裡,哪怕是屋簷下,只要不是在這裡,不是在這間屋裡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就行,只有那樣,她才不必為了做緊張快速卻又軟弱無力的辯解而擔心。

  「你要聽實話嗎,莫莉?我不傲慢,我可以跟你說實話;那是因為電話。」蒂姆說著,從她面前走過,回到浴室,很快又出來了,拿著梳子,去梳他那亂蓬蓬的濕頭髮,「我來這裡是躲電話,每次電話鈴響時,我都希望會是你,但每次不是我母親,就是我兄弟,或是我父親,具體是誰來電話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們都說同樣一件事。」

  莫莉轉動著眼珠,心中浮起一絲憐憫之情,因為她其實並不真的恨蒂莫西。她愛他,只不過她不能和一個與自己有著截然不同的原則,又處處與她作對的男人結婚。她想起母親的嘮叨,「別讓那個可愛的小伙子跑了?」

  「對,他們就是讓我另找一個甜甜的小姑娘,你算是猜著了。」蒂姆咧著嘴露出討人喜歡的笑容,「那麼,你母親又說些什麼呢?」

  「我不想談這個。」莫莉飛快地咕嚕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把右腳抬起放到左膝上,開始按摩她那疼痛的腳脖子。「請柬是上週二到的。」

  見到此景,蒂姆把梳子放到寫字檯上,然後跪在她腳邊的地板上,莫莉抬起睫毛看了看他。「我敢打賭你急壞了吧,我是說,因為已經印好了,不可能退貨,別擔心,莫莉,上週二賬單也同時到了,我已經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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