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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嚴沁    


  「啪」的一聲,喘息,掙扎,都停止了,康柏呆了一呆,整個人像淋了一盆大雨般的清醒,火焰、慾念全消,野獸的形象失去蹤影。他看見在他懷中的小曼鐵青的臉,怒火熾烈的眸子,緊閉的唇,散亂的頭髮,揉皺了的衣服——他猛然放手,一連退開兩步,呆怔地僵在那兒——

  發生了什麼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小曼為什麼那般憤怒——他做了什麼

  他不是在聽小曼訴說明天的行程,有意義的歌詠團嗎怎麼——突然變成這樣的

  「你——出去!」小曼壓低了嗓子。她的聲音因怒火而變得極不穩定。「出去!」

  「小曼——」康柏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實在記不起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又是怎麼發生的!

  「別叫我,」小曼又冷又硬地,「從今以後我不再見你,你——無恥!」

  「不,不——我不是有意的,」康柏胡亂地解釋,「我自己也不明白,小曼,我——」

  「下流,無恥!」小曼餘怒未消。「你怎能這樣對我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不——小曼,」他慌了。「我可以發誓,我不知道——哎!小曼,你知道我愛你愛得發狂嗎我——」

  「不許說愛,」小曼睜大眼睛。「你使這個字蒙羞!」

  「不——」康柏頹然坐下。叫他怎麼說呢他實在無意侵犯她,剛才的一刻——根本不是康柏,他——哎!怎麼說呢這是他一直壓抑、一直無法平衡的一件事,那衝動、那天然的需要常常苦惱他,他——怎麼說

  「出去,我不要再見你!」小曼轉開臉。

  也難怪她,她是保守的,嚴謹的,含蓄的,她怎能忍受他那幾乎是獸性的另一面,是康柏嗎是嗎康柏該完全瞭解她,康柏該知道,那樣的驚濤駭浪會嚇走了她!天!剛才的一刻是——地獄之火嗎

  「原諒我,我絕非有意侵犯你,我發誓,」康柏用了所有的真誠。「我——自己也控制不住,我根本不知道——做了些什麼,小曼,相信我,那不是我!」

  小曼望著他,是嗎剛才他自己也控制不了想著那忘形的吻,那乾燥、發燙的唇,那顫抖,那慾念——她出了一身冷汗,她慶幸自己在緊張時有理智,否則——怎樣不堪設想的後果他——真是不自知的

  「我一直不敢說,我心中——常有火種,常有慾念,我盡一切努力壓抑著。那是——很痛苦的,」他說。那真誠足以令人相信。「我並不想這樣,也許——我下賤些,無恥些,也許我——哎!小曼,我真無意侵犯你!」

  小曼搖搖頭,漸漸平靜下來,他也沒有做出太離譜的事,他吻她,擁抱她——她自信,許多戀愛中的男女都這樣,只是——康柏太突然,太狂野,她受不了!

  「我不能忍受這樣的——行為!」她緩和些了。

  「我保證以後——不會!」他再深深吸一口氣,他知道,火種仍在心頭,壓抑、自我控制是他惟一所能做的——但——火種會熄嗎

  「你知道,你那樣令我害怕!」她說。

  「我知道,是我不該,我——」他垂下頭,好半天,才說,「也許我聽你說就要走,也許——哎!小曼,我保證以後絕不侵犯你,你原諒我!」小曼看著他,臉色怪異的蒼白,神情怪異的疲乏,毫無生氣——難道,慾念拿走了他的精神可怕的慾念,壓抑——行嗎

  「你——是不是病態」她問。

  「不——不是,」他肯定地,「可能太多的枯燥、機械化工作,也可能太緊張,內心又有對死的恐懼,壓積得太多而形成這樣,我知道不是病!」

  「很——可怕!」她的臉也恢復了顏色。

  「我知道!」康柏搖搖頭。「所以許多隊友同學雖然明知可能沒有明天、沒有將來也要結婚,也許就為——平衡!」

  「平衡!」她皺眉。

  「心理和生理上的!」他正色說,「像之翔,我相信他不會有我這樣——痛苦的壓抑!」

  她凝望著他,痛苦的壓抑是他,或是其他所有人她無法知道,也不想再研究,那驚心動魄的一陣子,的確嚇壞了她,男人都有這麼可怕的一刻

  「小曼,我們——結婚,好嗎」他令人意外得不能再意外地說。

  結婚,小曼呆了,這個時候,這種情形下,結婚,可能嗎她的學業,她將開始有的工作,還有——令她心悸的剛才那一刻

  「不!不能!」她急切地衝口而出,「不能!」

  他也呆住了,他為自己想出結婚的要求而呆怔,他並沒有想結婚的,他只是——就這麼說了。他怎能要求結婚若他沒有明天呢他不想令小曼痛苦,若他有將來呢他還不曾爬得更高呢!

  「小曼——算了!」他搖搖頭。「等你從重慶回來再談,我——走了!」

  他轉身就走,甚至不再看她一眼。

  「你——去哪裡」她忍不住問。她是愛他的,但——不是剛才那樣可怕、帶慾念的愛。

  「不知道!」他不回頭。他心中十分懊惱,說不出所以然的懊惱。

  「忘掉剛才吧!」她輕輕說,「或者——你去幫姐夫忙!」

  他考慮一陣,猶豫半晌。

  「不!我回基地!」他硬硬地說,賭氣地,大步走了。

  他——怎麼了到底是誰的錯,他不是才請求原諒嗎

  小曼迷惑了!男孩子——竟是這般難瞭解的

  他會再回來嗎,舞會呢

  第五章

  入夜了,平日除了穿梭不斷的傭人外,始終顯得冷寂的雲公館突然熱鬧起來。幾部中型吉普車載來了不必警戒的空軍飛行員;接女朋友的黃包車,腳踏車也停在門口,大家歡笑在暫時的輕鬆中,使暮氣沉沉的雲公館也生動不少。

  之翔和小怡廂房邊的花廳已坐了許多人,訂婚的邢樹人和他的未婚妻還沒出來,小怡就做了總招待,她和大部分的客人都熟悉,何況這兒是她的家,她不得不多出些力。之翔也周旋在隊友中,他手上握著酒杯,臉孔微紅,顯然已喝了些酒,說起話來的聲音也就更大了。

  小真沒見人影,未婚夫密司特不能來,她就什麼心情都沒有了,何況立基遠在昆明,三天沒有信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她正在房裡擔心呢!小曼也沒下樓,說好了她和康柏要參加的,他該不會變卦吧

  小怡看看表,八鍾鍾了,她過去通知之翔,讓之翔去請邢樹人出來。之翔去了五分鐘,穿著全副軍裝的樹人和他穿粉紅緞子旗袍的未婚妻出來了,一陣起哄,一陣掌聲,他們在小怡和之翔的幫助下交換戒指,簡單的訂婚儀式就完成了。負責音樂的隊友把留聲機搖滿了鏈,音樂一響,隊友們擁著邢樹人和他的未婚妻,一起湧進了舞池,舞會正式開始。

  這段日子,令人切齒痛恨的日本鬼子飛機空襲已顯著地減少了,這全是因為我們空軍健兒們奮不顧身的攔截和有效的轟炸敵人陣地,使他們損失慘重,再也無力在我們大後方作瘋狂的破壞,尤其在夜晚,簡直可以完全不但心有警報了。所以這種難得的舞會,參加的人就特別多,多得出乎人意料之外,連座位都嫌不夠。

  小怡當機立斷,馬上吩咐傭人打開花廳的門,在寬闊可設酒席的長廊上加添座位。雖然不是她開的舞會,她也不願使任何客人在成都最出名的雲公館感到不舒適。

  門開了,長廊打通了,一部分人移到外面去坐,花園裡的空氣立刻好起起來,剛才的悶熱已不復存在。小怡四下巡視一眼,她滿意地透一口氣,這才發現小曼和康柏仍是不見人影!

  她到隔壁放食物的房裡,看見五六個丫頭都聚在那兒,正興奮地在門縫裡偷看著,小曼房裡的天香也在。

  「天香,去請三小姐下樓來!」小怡吩咐。

  「我馬上去,大小姐!」天香的視線戀戀不捨地從門縫裡收回來。「不過——三小姐在看書!」

  「看書,考試完了還看啥子書」小怡的四川話說得甚是標準。「康柏呢」

  「康少爺沒吃晚飯就走了!」天香說。小怡皺皺眉,康柏下午來時說過要參加舞會的,他根本是專為舞會而進城的,怎麼又走了

  「請三小姐下樓來,我有話問她!」小怡說。

  天香領命而去,她是三步並成兩步的跑去,就怕漏了什麼似的,小怡搖搖頭,她實在不明白,成都人對舞會竟是迷得如此這般,跳不成看看也滿足

  小曼是隨天香一起從後樓梯下來的,神色平靜,身上仍是白天那套從學校穿回來的衣服,只是外面加了一件薄絲棉襖。「你找我,姐姐!」小曼問。

  「怎麼不下樓玩康柏呢」小怡盯著她問。

  「我在收拾行李,明天要出發,」小曼說得平淡而理所當然似的。「康柏回基地了!」

  「回基地」小怡起了疑惑,她精明過人,即使小曼再顯得若無其事,她也看出有蹊蹺。「他怎麼回去,騎了你的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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