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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夏伶    


  總之,別人在學習在奮鬥,小巴昂就只會玩。

  日子不會永遠那麼好過,代價終於找上門來了。

  於是,在十年前那個命中注定的日子裡,小巴昂不幸在偷溜途中失風被逮,更被教他毒術的夫子強迫當眾調和毒藥。

  .  就是小巴昂本人在十年後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當時的自己蹺課連連,對毒術這門學問有的只是最最粗淺的認識,那時也只是敷衍地隨手亂加順便胡攪一氣,研磨出的毒粉居然會讓沾指欲試的夫子當場化為一灘血水!

  從此,小巴昂多了一個「天才」的稱號。

  不過,十年前的小巴昂不但沒有飽受讚譽的喜悅,反倒為了自己愚蠢的舉動整整後悔了好幾年。

  原因是被派來接替夫子之位的,是他那位出了名的嚴厲難纏,就是門主親臨也絕不通融的大伯父。

  吹心的確使萬嶸在武林中聲威大振,卻害小巴昂過了好幾年想蹺課就必須有喪命準備的苦日子。

  在那些人在課堂心在外的歲月中,巴昂除了以消極的什麼都不做來對抗大伯的暴政,也更加確定自己的生涯志向——

  在人海中覓一知心紅粉,來一場風雲因而變色草木為之含悲的偉大戀情,並在家人的溫暖祝福中拜堂成親,白頭到老。

  什麼豐功偉業、百年不朽之功績全是空話,愛情才是最值得追尋的!

  可惜現實告訴他,「家人的溫暖祝福」這部份可以先刪掉了。

  至於最重要的知心紅粉及隨之而來的偉大戀情,在這小小客棧的一方斗室之內,想必也不會有什麼進展。

  明天,回家看看吧……沉沉睡去的巴昂如是想。

  不知過了多久,持續不斷的叩門聲吵醒了他。

  在巴昂應敲門聲不情不願地把自己從睡夢中拉出來,並垮著張臉前去開門的同時,他已決定要把這擾人清夢的混球五馬分屍。

  下一刻,一陣驚雷卻忽然落在他的腳下。

  他——震撼了。

  「你你……你……」

  立在門外的人』乙有著張凹凸不平的麻子臉,左頰還有塊大疙瘩,正是自己思念不已的「小雪」。

  「你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栗雪穿過他身邊,踏人房內。

  「你還真的做了。」巴昂匯眩地合上房門。

  「是你自己說的,別想不認賬。」她直接在床頭坐下。

  「你為了·我甘心犧牲至此?」

  巴昂在栗雪身邊坐下,扳過她的身子正面對著他。

  望向栗雪的眼一掃連日來的平淡, 目光深處已靜悄悄地燃起火焰。

  他是挑剔沒錯,但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不是雷打不動的鐵石心腸。

  栗雪不意外地在巴昂的眸中找到驚詫、感動、喜悅等情緒,甚至心情複雜地發現——就這麼一丁點雲淡風輕的接觸,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由平淡轉為暖昧,並且正火速加溫。

  面對這樣的轉變,栗雪分不出自己心中的感慨有幾分出於意氣之爭,又有幾分出於挫敗帶來的無力感。

  是,她是讓他「興奮」起來了,然而卻是以這副兩人都心知肚明只假不真的相貌!

  「這是我對你的心意。」她拋出既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要你說話,我只要你愛我。」

  「會,我會愛你,只愛你一個人。」

  巴昂張臂擁住栗雪纖細的雙肩,激動得有些顫抖。

  他不清楚自己對今天以前的「小雪」或栗雪,是否有特殊到足以讓自己感受到「天長地久」的情愫,只知道自己的心情確實產生了變化。

  他,愛上了這個甘願為自已掩貌易容的人兒。

  此時此刻,巴昂敢大聲地如是說。

  塗料畢竟還是太厚了,所以不論是巴昂或栗雪自己,都無法發現塗料下的精緻五官隨著他的真情流露扭曲了起來。

  愛她……這是什麼愛!

  愛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臉上的塗料?

  虧她還在鏡台前躊躇再三,最後還是舍下了易裝易卸的人皮面具,只是因為不希望他看著自己的臉卻想到吉利……

  呵,有差別嗎?她和吉利之間。

  只不過一個算計著他的毒,一個算著他的……

  他的功力,不是嗎?

  不是嗎?

  栗雪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後合,從巴昂懷裡滾到床上。

  「什麼事這麼好笑?」巴昂自是一頭霧水。

  「沒什麼,幸福的感覺讓我想笑。」栗雪嫵媚地眨著眼,朝他伸出雙臂,「我今夜可以留下來嗎?」

  擺明的邀請。

  巴昂隱約感到有哪裡不對,可美人就在身畔,一時間也想不了這許多,壓下心中湧現的異樣感,聽從本能的呼喚,俯身覆上等待著的嬌軀。

  「我必須向你剖白一件事。」結束一個冗長的吻,巴昂微微喘著氣說。

  「什麼?」栗雪也正調整呼吸。

  「我並沒有對你下過血蠱。」

  「D阿?」

  栗雪張大了嘴,下巴幾乎要掉下來了。

  臉上的厚重塗料撐不住這樣猛烈的表情變化,嘴角處竟現出裂痕,使原本就醜得可以的模樣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

  「我那時餵給你的不是什麼血蠱,只是一粒強身健骨的補丸。」

  栗雪還是張著嘴的呆樣。

  「那個時候會這樣講,其實是因為……」巴昂比城牆還厚的臉皮居然紅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搖頭道:「總之,你的身體健康得很,沒有什麼血蠱,不須為此擔心,血蠱事實上也不是這麼容易下的。」

  栗雪合上了嘴,瞪視巴昂的烏眸中有著難解的光芒。

  「耍我很有趣嗎?」

  「我沒有作弄你的意思,那時只是……,』怎麼也抑不住的靦腆的感覺,他口氣一轉,卻是掩飾用的哈哈一笑:「反正你一開始也騙了我嘛,輪我撒個小謊又有何妨?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栗雪並未留意到巴昂的赧然,一意地跟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心痛抗衡。

  她一直以為,他在發現真相後沒有即刻解開血蠱,是由於心中對她有著些許留戀,所以為兩人預留了轉圈空間,沒想到……

  這,只是場騙局。

  在他看來,也許只是場打發空白時間的遊戲,對她卻是……

  「為什麼突然決定告訴我實話?」伸手環住巴昂的後頸,栗雪灼熱的呼息吹進他的耳朵。

  「因為我決定要愛你,所以,我不會再對你說謊。」

  巴昂堅定地說著,投入懷中人令人難以抵抗的魅惑之中。

  在巴昂溫熱的氣息籠罩自己全身的那一瞬間,栗雪無聲而笑。

  這個奇妙的深夜中,她發覺自己愛上了一個只對她臉上的塗料有興趣的男人,而就在同一個夜晚,這個男人說他要愛她。

  栗雪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了這一天。

  「很好笑的一件事,可是你要記得喔。」

  「記得什麼?」

  「我愛上了你。」

  「我不會忘的,到死也不忘。」

  「你答應過的,千萬別忘。」

  「呵,我……啊啊!你在幹什麼……唔啊!」

  今夜,她得到了愛情。

  同時,也失去了愛情。

  ※  ※  ※

  巴昂對愛情的嚮往,源自於大伯父。

  說來有人可能不相信,讓小巴昂明白什麼叫做夜路走多了會遇到鬼,什麼又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那位整年寒著一張臉的毒術夫子,竟是當年萬嶸門中排名第一的癡情種。

  巴昂對血蠱的認識正是來自於這位大伯父和他的愛妻。

  不知是否與血蠱有關,這位經由數年苦戀終於與妻結為連理的大伯父,是萬嶸門中惟一一位從一而終的人物。

  就連他那位門主老爹,當年也是休了髮妻,才迎回了他娘。

  據說,大伯父和諧美滿的婚姻生活奠基於長達十年的兩地相思,因此維持了之後數十年相守時光中的情深意重。

  時間倒回「小雪」出現的那天——

  當巴昂發現自己所認定的偉大戀情只不過是突發事件,他不由得心急了起來,才會在激情中使了那招假血蠱之計,企圖以彼此生命的聯繫加強薄弱的感情基礎。

  一念之差,卻成為巴昂生命中的轉折點。

  這絕對是告訴他血蠱之密的大伯父所始料未及的。

  「哥哥,哥哥……嗚嗚嗚……」

  拾音?是拾音嗎?

  那個老愛把自己關在房裡製毒,然後拿來獻寶的小妹在哭?

  「怎麼會變成這樣?唉!」

  這沉重的歎息,聽起來倒有點像他那老爹。

  臨別時癱在地上的爹怒吼自己再也不是他的兒子,如今竟歎得如許沉鬱。

  「我的心肝寶貝呀!」

  臉頰傳來溫柔的撫觸,是母親溫柔的指尖呢。

  每次看到他,照例都會來頓「我怎麼會生出這麼沒眼光的兒子」之類的感歎,這回似乎省掉了。

  巴昂的意識逐漸恢復清晰,同時,他也發現自己睜不開眼睛,就連想動動手指,告知家人自己已醒都辦不到。

  正掙扎著想運動嘴巴,忽又聽到家人的議論。

  「哥哥已昏迷七天了,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七天?他已睡了七天?

  ……這懶覺可真夠久啊。

  「聽送昂回來的車伕說,是一位長相極美的姑娘雇的車,我已經派人去發車的地方搜索,不論是誰傷了我的兒子,我都要他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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