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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喬南儀    


  她艱難地吞嚥了一口。他拳頭握緊,眼神銳利而駭人,似乎隨時便要揮出拳頭,但她不能退縮。她伸手覆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一時間還無法原諒他,但無論如何他總是你的父親……」

  「父親?當我們受盡歧視、被譏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時,他在哪裡?」他冷笑道,喉結因壓抑而滾動。「為了養大我們三個孩子,我媽咬著牙到處打零工,靠著看人臉色過活,因為沒錢租房子,我們甚至連最髒亂的豬舍和垃圾堆都住過。

  他丟下我們一走了之,十幾年來不聞不問,現在只要一句懺悔便想抹去一切,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可能。」

  他的聲音在最後一句話時破碎,強壯的身軀開始顫抖。

  凌依藍伸出雙臂環抱住他,輕撫著他背上繃緊堅硬的肌肉,彷彿想藉此安撫他的憤恨和不平。

  他的身軀先是僵直,而後在她的撫觸下柔軟了下來。他抱住她的腰,將臉埋進她的頸項裡。

  「我愛他,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是我該景仰和崇拜的對象。」他模糊地低語。「但是我卻也恨他,因為他是個孬種、自私兼無用的混蛋。有時我不禁會想,為什麼我不能像其它正常家庭的孩子,有著疼愛他們的父親,假日會帶我們去公園放風箏和踢足球。

  他走了之後的某一天,車行老闆跑來告訴我媽,說有人在郊區的山溝裡發現一具腐爛的屍體,身材和樣貌和他差不多。妳知道嗎?當時我居然十分高興,因為那表示我們不用再忍受他的拳頭,我們都解脫了……我恨我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想法,可是當時我真的這麼希望。」

  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她可以感覺自己的頸間一片濕熱。她閉上眼睛,這才察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那麼多眼淚,不知道為何他的悲傷會如此牽動著她的情緒?

  他毫無預警地闖入她的生命,這麼輕易就成了對她很重要的人,有如空氣般不可或缺。她為他的遭遇而哭,為那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從小到大所受盡的委屈而哭,只要想到他所受過的苦,就令她的心悶痛得幾乎無法承受。

  「我瞭解。」她低語。「從今以後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我會陪著你,成剛。」

  這句話似乎震醒了他。成剛退開了一些,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著他。他的表情奇特,混合著一抹溫柔的情意和壓抑的冷酷。

  「妳瞭解?妳瞭解什麼?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妳有過睡在人家的屋簷下、飢寒交迫的經驗嗎?妳知道被惡狠狠地痛揍一頓的滋味嗎?現在我就讓妳見識一下。」

  他突然間粗暴起來,一翻身將她壓制在沙發上,俯頭猛烈地攫獲住她的嘴唇,熾熱飢渴地如同從未親吻過她一般。他粗魯地將她的衣物扯下肩膀,溫熱的氣息由頸項直下她的胸脯輕吮逗弄,粗糙的大手尋路而下,對她的每一吋身軀展開折磨。他的嘴唇和手幾乎無所不在,輾轉吸取她所能給予的每一分反應,殘忍而兼溫柔,撫愛而兼懲罰,令她的喉間發出嚶嚀。

  突然間,過去這段日子的分離顯得如此漫長,令她再也無法忽視內心那股迫切的渴求。她將手指纏入他濃密的發間,撫摸他的後頸和肩膀,嘴唇以和他相同的熱切回應著他。察覺她順從的回應,他倚在她喉間炙熱地呢喃著,原先懲罰性的親吻倏地蔓延成熊熊烈火。

  他野蠻地揉弄著她的唇瓣,一手則褪去她剩餘的衣裳,游移至她的腿間溫柔地挑逗愛撫,令她的氣息為之中斷。然而即使在激情即將焚燒掉理智之際,她仍能感覺他似乎在克制自己,他的手臂肌肉因壓抑而憤起。

  但她不要他克制。她伸手探入他的衣裳下,羞澀地撫摸那堅硬結實的肌理,細碎的吻遍佈他的肩膀,從他喉間逼出呻吟。他低吼一聲,手臂更加收緊,以一記猛烈的吻封住了她微疼的輕喊。她的手指掐進他的背脊,感覺他放緩了速度,他的撫摸變得極其溫和,用令人瘋狂的緩慢飄流過她的身軀。

  她喘息著抓住他的手臂,全身的肌肉繃緊,身體開始跟隨著他的引導舞動。她不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懂,他柔聲呢喃著,手臂支撐住她,在她耳邊低訴著溫柔的話語,直到思緒不再清晰,理智也早已不復存在。

  風暴止息之後許久,成剛才小心地移開一部分重量,手掌佔有地輕撫她滑膩的背脊。周圍十分安靜,只有敞開的落地窗簾被微風輕輕拂動,將他們兩個人包圍在小小的天地裡。

  「我弄痛了妳嗎,依藍?」他喃喃地道,用唇吮去她臉龐的淚痕。「對不起,我不該這麼粗魯的。」

  她搖搖頭,用臉頰輕輕摩擦著他肩上堅硬的肌肉,一手悄悄地爬上他的頸後,愛撫他濃密的頭髮並感覺他溫暖的肌膚熱度。這就是愛嗎?她在心裡自問,而答案是那麼顯而易見的肯定。她想待在他身邊,分享他的喜怒哀樂,陪著他經歷這一切風暴,縱使離開他也無法讓這份渴求稍褪。

  「我好想你。」她輕輕說。她並不想說這句話,但它自己冒了出來,輕輕懸在被黑暗籠罩的夜幕中。那是一種比飢餓更深沉、更蝕人的渴望,她根本克制不了。

  成剛撐起身子俯視她。雖然頰上淚痕猶存,但那張天使般無邪的臉龐卻帶著溫柔的笑意,令他的心一陣揪緊。

  「依藍……」他低喚,突然間有股衝動,渴望告訴她他有多愛她,但卻又硬生生地忍住。她憋住氣息等待著,渴望他說些什麼,但他只是不穩地吸了口氣,啞聲說:「關於我和李芝瑩的事,我想告訴妳……」

  她甩手輕覆住他的嘴唇,用眼神告訴他她全都瞭解。

  成剛的眼色變深了。再一次,他俯下頭溫柔地封住她的唇,用熾熱的吻對她傾訴他仍然很難用言語表達的情感。

  她溫順地攀住他的頸項,以全心的歡然回應著他。

  這才是唯一重要的,她滿足地想著,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安詳。她不要去想明天,不要去想未來,只有這一刻,她在他身邊,那就夠了。

  ☆ ☆ ☆ ☆ ☆ ☆ ☆ ☆ ☆ ☆ ☆ ☆ ☆ ☆

  在陳常盛的安排下,成一正住進了台大醫院做了徹底的健康檢查,因為他的腳傷久治不愈並已經開始潰爛,臭得令人退避三舍。

  對成徐蓉芳來說,接納丈夫回家似乎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在成一正接受一連串的治療和住院期間,她不但天天到醫院照顧丈夫,更細心的為他燉煮許多補品和中藥湯方,令他在感動之餘,還有更多的羞慚和愧疚。

  「我不值得妳這樣做,蓉芳。」病房裡,他握著妻子的手,用虛弱的聲音說著,「妳應該別管我,把我掃地出門自生自滅才是……」

  「先別說這些,好好休養身體要緊。」她舀了一碗湯餵他喝下,才扶著他躺回枕上。

  他想說些什麼,終究是吞了回去。「成剛和成筠呢?還有成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今年也該二十一歲了。」

  「成睿目前在美國唸書。至於成剛則是工作忙,成筠也有她的事要辦,恐怕這幾天沒辦法來醫院看你。」

  雖然妻子說的輕描淡寫,但他很清楚真正的原因。他雖然感到失望,但也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躺在病床上,他開始絮絮地說出這十七年來的行蹤,包括他當年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才會懦弱的拋家棄子一走了之。他強調他是因為不想拖累妻兒,以為那些債主在找不到他的情況下就會作罷,沒想到卻反而害得妻兒四處流浪。

  說到這兒,成一正停了下來,表情有著深深的愧意。「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可是當時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妳能原諒我嗎,蓉芳?」

  「事情都過去了,談什麼原不原諒呢?」成徐蓉芳的笑容很淡。「當年離開之後你去了哪裡?你又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當時我先到中部山區躲了一陣子,找了個廢棄的工寮棲身,每天靠吃野菜和水果裹腹。我當時想著或許死在那裡也好,反正像我這樣的廢人就算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他苦笑道,繼續述說著他的經歷。

  在外頭流浪了幾個月之後,他知道再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回去面對現實,誰料到他回去時,才知道妻兒早已被迫搬離原來的住處。他在附近找了幾天一無所獲,也不敢問熟識的人,害怕被債主發現他的行蹤。

  這十幾年來他靠著乞討和打零工為生,一面打聽妻兒的去向,卻一直徒勞無功,直到前幾個月他在路邊的雜誌攤看見成剛的照片,才知道他早已經是個成就非凡的企業家,不再是當年那個逞兇鬥狠、學他用拳頭解決事情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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