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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琦緣 「可是,說什麼我也不相信申生會做出這等事來!」真君流淚道。 身懷六甲的花琉臉色蒼白,被軟禁在綺霞閣中的她不顧一切地向焰璃求情。 「姊姊!請你高抬貴手,放了他吧!」花琉哀哀哭泣。「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有 的罪衍就由我一人承擔吧!」 寶冠花發,如天仙下凡的焰璃綻放艷麗的微笑,像個精緻絕倫的假面具,顯現不出 一絲情感波動。 「你在說些什麼?」她好整以暇地問。 「世子他……他不是那種人!都是我,都是我的錯!」花疏嗚咽道。 「你太累了,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焰璃喝了一口茶,神情冷淡至極。「來人, 送少姬回綺霞閣休息。」 「不!姊姊,求你大發慈悲!求求你!」花琉匍匐在焰璃腳邊,「你……一向是最 疼愛花琉的姊姊……」 焰璃別過頭,不予理會。 什麼都是假的!姊妹之情、父母之愛都是騙人的!在這世上,只有自己才重要!她 的心糾結成一團,為了驪族,她所犧牲的已經夠多了,從今以後,她只願為自己而活! 被宮女強行挾持回到綺霞閣的花琉心裂成千萬碎片,在深沉夜色中,她踡縮成一團 ,淚,終究還是流乾。 她真的好想死! 初秋的西風蕭條冷清,就像她絕望的心境。 腹中的胎兒猶不知人世險惡,兀自輕踢著母親的肚子。 花琉閉上雙眼,撫摩著微微震動的肚皮,在悲傷中強打起精神。無論如何,她都要 守護住愛人的骨血。 十八歲的花琉在一夕之間成長。 嚴寒的隆冬中,花琉的陣痛在午後開始,宮中上下為著少姬的生產而人仰馬翻。 時間不停地流逝,由年至晚又過了,夜,曙光已現:少姬奶掙扎在生死邊緣胎位不 正。 難產! 不祥的預感浮現眾人心頭,接到通知的焰璃怔忡半晌才由嘴中迸出一句:「知道了 !」 躊躇再三,她告訴侍女:「妹妹正在受苦,我不忍看,還是偏勞真君大人吧!」 辰時,花琉終於誕下麟兒,鬆了口氣的官人連忙來緯雲台報喜。 「恭喜國君、國母,少姬生了個白白胖胖的男娃娃!奚齊公子添了一位弟弟!」 手中正抱著三歲的奚齊在逗弄的管獻公微微一笑說:「平安就好。」 他並無意去探看明知不是自己骨肉的初生兒。 不知情的賈君懷抱著襁褓來到獻公面前,微笑地獻寶,「這嬰兒的五官肖似大王。 」 看著酣睡的清秀嬰兒,獻公心念一動,畢竟是租孫天性,他不自覺地點頭,心中有 些迷惑。 「請大王為他命名。」真君探詢。 晉獻公苦苦思索,「就叫他……卓子吧!」 冬雪、春桃、夏荷……深宮中的季節更替是一幅幅圖畫。 花琉的天真爛漫像暈花般凋謝,深宮的歲月令她成熟沉靜,外界的風花雪月與她無 關,她是被軟禁在富貴生活中的囚犯。 四年了,車子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看著孩子一日一日長大,肖似生父的臉龐往往 今花琉悲喜交集。 遠派到曲沃、蒲、用的三位公子居然從未被獻公召回緯都,就這樣千山萬水相隔, 只有靠著遣使往來傳遞軍情。 申……花琉在心中低語,你甚至看不到孩子蹣跚學步的模樣,聽不見孩子牙牙學語 的稚嫩聲音,也觸摸不到他白胖渾圓的小手腕……踏碎枯葉的聲響引起花琉的注意,她 轉身看見紫袍金冠的晉獻公一人走來,身旁並沒有隨侍的衛兵,也沒有姊姊的耳目。 晉獻公作勢阻止了她曲身行禮的舉動,出乎花琉意料之外的和悅。 「好像很久沒有和你說話了,小丫頭。」慈藹的語氣中有一絲蒼涼。 遣走了三個傑出的好兒子,晉獻公只是一個寂寞的老人,唯一的慰藉只有貌美聰慧 的驪姬。 內斂沉鬱、一派從容的氣質令晉獻公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花琉不是那種敗德失行 的輕浮女子。 「帶罪之人不敢有辱尊目。」花琉恭謹地回答。 「造化弄人!」他歎口氣,「最近不知為何,常常在夢中憶起往日,想起自己年少 輕狂時的舊事……我老了。」 眼前的獻公令花琉想起闊別多年的父親……她想,拋棄了天倫之樂,才是獻公委頓 孤寂的原因吧! 「……是想念三位公子吧?」花琉試探地問。 和花琉的閒談奇妙地解開了獻公的心結,思子心切又放不下自尊的他決定再給彼此 一個機會。 翌日,晉獻公派遣三位使者分別傳諭三位公子回京。 文武百官中,有人額手稱慶,也有人心懷不滿。 「改立奚齊為東宮的大計已經快完成了,偏又變生腋肘!」 「得請驪姬夫人再費心思了。」梁五陰惻惻地說。 久違了!申生難抑激動,國都的繁華依舊,卻人事已非。 再見到伊人時,他該說些什麼? 蒼天捉弄,使得花琉被父親納為新寵,父子親情也蒙上陰影:既失孝悌又負人倫, 他不禁自責。 朝觀獻公之後,申生拜見了真君,也接受了焰璃以國母身份所款待的家宴。 在焰璃嬌艷如花的笑靨下,是毒蛇的利牙。 盡歡而散的夜宴後,焰璃帶淚投訴:「申生無德,以口舌欺我,侮辱了君父,惡言 惡語不堪複述。」 在獻公逼問之下,她說出了宮中最忌諱的往事。「世子說陛下您年事已高,賤妾芳 華正盛,不知往後終身要托付予誰:又說他的生母原本是祖父的小妾,與陛下您私通款 曲,子襲文風,將來賤妾少不得還是歸他所有。」 與齊姜的一段不倫之戀一直是晉獻公所忌諱的醜行,加上焰璃說得有枝有葉、情詞 懇切,更今他老羞成怒。 來不及細辯真偽,在第三天早上,世子申生就被遣回曲沃,心有未甘的晉獻公更派 遣密使,陰求申生的罪名。 內有驪姬,外有候臣,獻公的理智被烏雲所蒙蔽,羞惡之心斬斷了父子情誼。 不過四日,緯都派來一位使者告知申生:「國君傳諭,「夜夢齊姜夫人訴日:饑苦 無食」,請世子在曲沃祭拜夫人。」 不疑有他的申生設饗祭母,依禮送酒昨給獻公,落在驪姬的手中卻成為奪命武器。 驪姬將酒昨獻上,獻公取杯欲飲時,她含笑阻止道:「酒食從宮外來,或許有什麼 不乾淨,還是先試一下吧!」 獻公略一思索後說:「對!牽狗來!」 在宮女、內侍的眼前,吃下肉片的獵狗突然哀嚎打滾,暴斃在獻公腳邊。 令人窒息的恐怖景象讓膽小的丫頭發出驚叫聲,獻公震撼忘言,半晌才如夢初醒。 驪姬失聲道:「我不敢相信……昨肉有毒!」 再令人將酒灌人死囚口中,情況如出一轍,中毒的囚犯慘叫一聲,馬上七孔流血, 死狀甚慘。 「天哪!」驪姬臉色慘白。「是妾誤君!太子設此毒計,是因妾而起,妾罪該萬死 ,請國君以此酒祚賜吾母子,以消太子之恨!」她哭倒在獻公懷中。 晉獻公的怒火如雷霆萬鈞,怨聲咆哮:「來人!孤今日苦不誅殺逆子,誓不為人! 」 晉國的天空風起雲湧,蓄謀已久的驪姬黨羽紛紛摩拳擦掌,準備改朝換代,安享榮 華。 獻公令東關五為主將、梁五為副將,領軍聲討曲沃。 事出倉卒,宮中元老狐突諫止不及,只有派遣心腹星夜馳報申生。 「太子足智多謀,善用兵眾,請您早做準備,迎戰東關五、梁五,以保己身!」來 使喘息道:「微臣願放犬馬之勞,前往蒲、屈兩地向重耳、夷吾兩公子搬求救兵。」 申生閉上雙眼,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申生無能才獲罪於君父,豈可再連累兩位兄長同人逆名?」 「這明明是驪姬在酒祚中下毒,請太子書狀辯白,毋束手赴死,徒令小人得志猖狂 !」忠心耿耿的侍衛沉痛地說道。 「君父寵愛驪姬,非她隨侍寢食不安;我如果答辯卻不獲採信,反而又添欺父之罪 ;就算釐清其相,君父愛驪氏未必加責,反而傷召父之心……不如我死!」 「太子三思!無過而死是愚孝!」太傅杜原款厲聲喝止。 「申生並非無過。」他搖頭說:「得罪君父另有他事,驪姬計謀只是星火燃原。」 花琉……申生沐浴整冠,神情肅穆莊嚴,從容赴死的決心令眾人哽咽流涕。 焚香入座,申生為書答覆狐突。 申生有罪,不敢惜死。然君老子幼、國家多難,只求您努力輔國,申生雖死猶安, 受您庇護實多,徐圖來生再報。 「太子自殺了!」 惡耗,像野火般燃燒著晉國上下。 「蒼天不仁!」深宮大內哭聲震天,連草木也含悲。 「晉國亡矣!」黎民百姓也為之悲憤涕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