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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林曉筠 潘憶敏點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周依嬋到口的話又嚥了回去,「我曾經是個高級的應召女郎。」她終於還是說出口。 「什麼?」 「你不相信對不對?」周依嬋自我嘲弄的說:「如果我有其他的選擇,我決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我在孤兒院長大,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懂事以後我就知道我必須自食其力,唸書要錢,住要錢,穿也要錢,什麼都要錢。」 「你可以半工半讀。」 「我也的確是半工半讀,我在速食店打過工,我替人看過小孩當保姆,我當過服務生,我在補習班也待過當班導師,我擺過地攤,我賣國保險,我做過很多很多的事,但都負擔不起我的一切開銷。」 潘憶敏一聲歎氣。 「最後我下海了。」 「你沒有猶豫?」 「我猶豫了。」周依嬋說:「那時我就是你這個年紀!二十歲,我也不想做這一行,生張熟魏,隨時怕自己會不會碰到一個變態的人,但是生活壓的我喘不過氣,我咬著牙也只有做了。」 「那時你應該還是學生。」 「對!我晚上才接客。」 「做了很久嗎?」潘憶敏難過的說。 「整整四年的大學生活,我念的又是私立的學校,直到我畢了業也存了一筆錢,我才開始脫離應召女郎的行業,先進其他的律師事務所學,再慢慢的開始我自己的事務所。」 「一直沒有被人發現嗎?」 「沒有。」 「那這次又怎麼會被人抓到把柄?」 「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周依嬋落寞的說:「『欣荃』這次由英國請了個律師來,他不知道是從哪裡挖到了這個秘密。」 「他很有把握,有證據嗎?」 「我想他不是在唬人。」 「所以你才決定放棄這個案子?」 「我不想他利用我的過去來混淆視聽,你想法官和一般民眾對於一個當過應召女郎的律師會有何種觀感?」周依嬋則自己心知肚明。「我不希望明明沈烈可以勝訴的官司卻吃了敗仗。」 「不一定是你想的這種結果。」 「小潘!你還太年輕!」周依嬋看著她。「再十年你就知道我說的是對或錯。」 「一定有其他的辦法。」 「對!有其他的辦法,再找另一個更好的律師!」 「沈烈不會答應的。」 「那你就要勸他。」 「他並不在乎官司。」潘憶敏看著周依嬋問道:「你介不介意他知道你的過去?」 周依嬋介意,她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她曾經當過應召女郎,她希望十年前的事只是一場夢,她不希望自己曾經因生活而操賤業的事被揭露,但是這一切都是事實。 「我可以編個理由騙沈烈。」 「你騙不了他的,小潘!」 「我很有說服力。」 「於事無補。」 「那——」潘憶敏希望周依嬋自己作決定。 「告訴他吧!我想這件事也守不住多久了。」 「沈烈可以花錢去堵住那個臭律師的嘴。」潘憶敏建議。「要不然來個以牙還牙,誰沒有過去?說不定他的過去比你的更糟、更不堪入耳,叫沈烈去查他的底,搞不好會讓他嚇得逃回英國去。」 「小潘!這解決不了問題。」 「那你要時時活在恐懼中。」 「所以我才說這件事被揭露了也好。」周依嬋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我以後再也不必提心吊膽,不必七上八下的過日子,一有攝影機就躲。」 潘憶敏也不知說什麼了。 「小潘!用你的方式和沈烈說吧!」 潘憶敏淡淡的一笑。 「你不會輕視我吧?」周依嬋擔心的一問。 「我潘憶敏如果是用這麼庸俗的心在交朋友的話,那我今天一個朋友都不會有。」潘憶敏一個保證的笑容,她走向周依嬋。「我並不贊成你當初選了那條路,但當時你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怪只能怪命運了。」 周依嬋一個值得安慰的表情。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和沈烈說,讓他去決定該怎麼做好了。」潘憶敏握著周依嬋的手。「不會有事的!」 ◇ ◇ ◇ 沈烈喝了一口潘憶敏泡的咖啡,儘管難喝得令他皺眉頭,但他還是不吭一句,他從來不批評潘憶敏弄得任何東西,了不起找個好理由戒掉咖啡。 「你問的如何了?」 潘憶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她搖晃著手中的杯子,裡面有半杯的可樂,她是個不怎麼喝咖啡的人。 「到底是什麼事?」 「依嬋姐拒絕這個案子的理由非常的合理。」 「怎麼合理法?」 「她被威脅,對方的律師用她不很名譽的過去威脅她。」潘憶敏平緩又沉重的語調。「接著你要問是什麼不名譽的過去?依嬋姐曾經是個高價的應召女郎。」 「周依嬋?」 「沒錯!」 「不可能!」 「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她要拼到今天這樣的成就不是易事,沒有任何人幫她,她憑的是什麼!她靠的是什麼!」潘憶敏諒解而且接受的表情。「我很佩服她,她沒有因為當了應召女郎而墮落,反而更力爭上游,打下一片自己的江山,她不凡。」 沈烈在震驚之餘,也接受了潘憶敏的看法,難怪周依嬋不談戀愛,沒有異性的親密朋友。 「你打算怎麼辦?」 「對方真的知道周依嬋的過去?」 「應該不是唬人的!」 沈烈在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要給對方迎頭痛擊,又要保護周依嬋不要再因過去而受到不必要的傷害,不容易啊! 「沈烈!有沒有必要換律師?」 「我就怕對方會拿周依嬋當籌碼逼我和他們和解,所以可能還是由周依嬋來打這場官司,與其逃避敵人,不如正面的面對敵人,殺他個措手不及。」 「依嬋姐不會肯的!」 「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 潘憶敏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可樂,感觸良深。「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幸運。」 「起碼你有一個健康又完整的家。」 「你呢?你肯談你的過去了嗎?」 沈烈一口喝乾這非常難喝的咖啡,他面露猶豫之色,似乎不願和任何人談到這個話題,即使是潘憶敏,他迴避著她探詢的視線。 「你還是不想說?!」 「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你忘的掉,今天就不會是這種反應,我真的想分擔你的苦痛。」周依嬋的事給了潘憶敏很大的刺激。「依嬋姐沒有人可以傾訴,但是你有我啊!」 他只是一個淡然的笑。 「我對你而言不重要嗎?」 「重要!」 「那麼就告訴我!」 「憶敏!別逼我!」他將咖啡杯一放。「我一直試圖忽略你的年輕、你的單純,不願把一些醜陋、骯髒、下流的事灌輸到你的腦海。我有我的過去、痛苦,我自己可以承受,不必再拖你下水。」 「所以你當我是外人?!」她的下巴一揚。 「你又要無理取鬧了?」 她沒有無理取鬧,事實上她有更好的辦法:冷戰。 她走到他的面前,端走了他空的咖啡杯,她不說話總可以吧!既然他不肯告訴她,不當她是老婆或是比老婆更親的朋友,她也真的無話可說。 看著她走向廚房,他跟到了廚房。 「你沒有風度!」 「我不能到廚房洗杯子嗎?」她假意的問,有著故意偽裝出來的溫柔。 「你生氣了。」 「不!我很高興!我的丈夫把所有不美好的事都拋於我的生活之外,我可以做個單純的白癡,相信王子和公主最後會快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神話。」她冷冷的諷刺著。「你能保護我一輩子嗎?」 「我盡我所能。」 她給了他一個殺人似的眼神,充滿了憤怒。 「這樣吧?!你會是第一個知道我過去的人,在我想讓人知道的時候。」 「你不會只是『敷衍兩句』吧?」 「潘憶敏!沒有人敢興起敷衍你的念頭!」 而她真的立刻就接受了這個讚美,馬上轉怒為喜,「如果你騙我,我不會原諒你。」 「我一向說到就做到。」 「那最好。」 ◇ ◇ ◇ 王文煥聽了沈烈的話,愣了好久說不出半個字。 他一直以為周依嬋的冷淡和疏離感是本身的個性造成,他一直以為她那種個性是在孤兒院時養成的,沒想到她有那樣的過去,難怪她不結婚,不要男人,不談感情,不和任何人有牽扯。 「『欣荃』的案子我看和解好了。」沈烈說:「我的錢用幾輩子都足夠了。」 「換個律師呢?」 「反而會對周依嬋造成傷害,對她以後的事業也會有影響。」沈烈考慮到這點。「不能造成外界的誤會,這時換哪個律師都會引起不必要的揣測。」 「董事長!我的建議是這官司要打到底。」王文煥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說。 「你怎麼會這麼建議?」 「我想周依嬋的過去瞞不了多久了,與其讓新聞媒體無所不用其極的挖出她的過去,倒不如由周依嬋主動的發佈消息,她會當應召女郎的苦處和不得以,但是她的奮鬥有成更具備了啟示的意義,相信輿論和一般民眾都會站在周依嬋這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