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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素心    


  朝朝暮暮的怨悔,痛惜兩人母子緣份的淺薄,她每年都到妙峰山超渡綠煙一面的他。沒想到他根本沒死,是爹狠心送走了他。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他既然被阿牛哥帶走,有父親的憐惜,他至少還是生長在愛護之中吧?「娘以為你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啊?我每天都求老天爺讓你重新投胎做個好人家的兒女,娘無時無刻不想你啊。」

  他就像一個無知無覺的布娃娃,任她摟在懷中輕憐密愛,盡情疼惜。母子相逢讓明如鏡歡喜得整顆心都要炸開來了,她的孩子,他沒死,沒有死啊……

  慢著!一道靈光一閃,她臉色刷白。「你和芷君……」

  他們對彼此的關心和深情,當時在場眼見過的人都不會懷疑他們是終生相許,再也分不開了。上天是開了怎樣一個大玩笑,教他們這一對永生不能相守的人相遇又相愛?

  芷君!這個名字讓邢世珩飄浮的神智再度拉回空藹的軀殼之中痛楚像一隻無情的大手撕裂著他的心,強烈的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原來,他還活著。他但願他是死了的。

  他緩緩離開了明如鏡的懷抱。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再懊悔自責也改變不了兩人是兄妹的事實。要是這個殘局要有人來收拾,那一切的後果就讓他來承擔吧!

  下半生,他都要活在人間地獄當中了嗎?

  堂上燭火熒熒,映出他比死人還蒼白的容顏,邢世珩以沉鬱得連一點溫度也沒有的聲音靜靜地道:「我會走,我會離她遠遠的。你什麼都不要跟她說,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忽地想起,在她病榻前他對上天所發的誓言,而今真的應驗了。老天爺將宗芷君還給了他;而他,也將、永遠失去宗芷君。

  也許,他才是那個真正十惡不赦的人,否則這樣殘酷的報應,為何會接二連三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直起身子,毫不猶豫地向外走去。那堅決而孤獨的身影,像是凝結了這世上所有的悲涼。明如鏡見他這一去似乎再也不回來,一股酸楚和悲痛擂住了她。他們母子才剛相認,就要生生分離了嗎?

  「世珩……」她追了上去。

  邢世珩的腳步頓了一下,親娘的呼喚沒有讓他回頭,而且,他還能回頭嗎?

  「娘,請你替我好好照顧芷君,我欠她太多太多,這輩子我永遠還不完,要是有來生的話……」他怔住了,話說到一半嘎然中斷。

  有來生的話又怎樣?上天如果還要再次的惡意捉弄,他們有辦法跳出她的手掌心嗎?而這樣的痛苦,還要再來幾次?

  邢世珩沒有續完這句話,只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勇氣和信心再許下任何諾言。

  推開了大門,灌進來的冷風揚起他的髮絲衣衫,彷彿要乘風而去。而他的心比冬雪還冰冷,沉鎖在幽深陰暗的萬丈谷底。

  「世珩,世珩……」

  明如鏡的呼喊沒能挽住他的腳步,那寬闊的背影帶著無比的蕭索和寒意沒入了黑暗。

  *  *  *

  連續多日邢世珩都沒有來看宗芷君,向母親追問著,明如鏡只是支吾其詞,說他突然有要事離開,臨走前交代要宗芷君好好休養,等他回來。   

  「他到底有什麼事?」她知道他不留戀黑風寨,而邢天彪也已經伏刑正法了,這個世上還有他必須要去處理的要事嗎?

  被她問得張口結舌,明如鏡只能含棍帶過:「娘怎麼知道呢?我只知道他接了一封書信,他什麼也沒跟我說清楚就走了。芷君啊,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安心把傷養好再說好不好?」

  宗芷君失望地接受了母親的說詞。她不能逼娘啊,這跟娘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珩哥為什麼會不告而別呢?他要處理事情,至少出門前也跟她這個別再走啁。

  就這樣等了一個多月,邢世珩依然沒有回來,宗芷君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等得心焦如焚的她決定不再這樣枯等下去。

  「芷君,你在做什麼?」明如鏡命侍女端了補藥過來探望女兒,一進門就看見宗芷君在收拾包袱。

  「娘,我想去找珩哥。」背起包袱,宗芷君向母親稟明辭意。

  明如鏡一聽大驚,急忙拉住了宗芷君的手。「你要去找世珩,天下這麼大,你要去哪裡找?」

  「不管他去哪兒,我都要找到他。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否則他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來?」田少洋一直在找他的麻煩,她擔心他是不是被田少洋幽禁起來?或者是被殺了?

  想到這裡,宗芷君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芷君,你一個女孩子家,我不能讓你出去外面拋頭露面,這樣子太危險了。」苦苦思索著要用什麼理由把宗芷君留下來,明如鏡心亂如麻。

  「娘,我真的無法在這裡什麼事都不做的空等著他。珩哥他的仇家不少,要是他被人家抓了,我好歹也能去援救他啊,要是要我再繼續等下去,我會……我會發瘋的。」說著,憂心逼出了她盈盈欲泣的一片淚光。

  明如鏡見她淒婉欲絕,一副為情所苦的模樣,心就像千萬支針在鑽刺。她知道邢世珩這輩子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們是兄妹,兄妹相愛天理不容啊。

  「娘,你讓我去好嗎?」輕輕扯著明如鏡的衣袖,宗芷君哀求母親放她出門。

  「不行!」明如鏡有著前所未有的堅決。「我不允許你出去。」

  「娘。」宗芷君不肯死心,還要再求,突然心頭一陣煩惡,胃腸翻攪得她噁心欲吐,掩住了嘴巴奔到洗臉台邊,對著臉盆曬了半天。

  「芷君……」明如鏡的臉發白了,她這個樣子她很明白,她生過了兩個孩子啊……但她不敢相信,不會是這樣吧?「你……」就是不敢說出內心的猜測。

  宗芷君回過身來,蒼白的頰上輕輕染上羞意。

  時日久了,這事情是瞞不住的。

  「我……我有了珩哥的孩子了。」她也是這兩天才發覺自己身體的異狀,月事遲了,又一直隨心想吐。

  「天啊!」明如鏡差點軟倒,險些昏倒過去。

  上天啊!她是造了什麼孽,要這兩個孩子來承受這麼大的磨難啊。

  「娘。」輕輕撫著平坦的腹部,宗芷君臉上有著做母親的光輝。她和珩哥的孩子呢。「我沒後悔,我早己認定他是我的夫婿了。珩哥他一生都很苦,我要他以後都過得快快樂樂的。斫哥要是知道我們有孩子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看宗芷君一臉滿足喜悅,明如鏡怎麼忍心揭破她的美夢呢?

  「你有了孩子,娘更不准你出去。」拖得一日是一日,明如鏡也束手無策了。眼前只有先拿孩子做借口,拖延宗芷君。她板起臉。「萬一動了胎氣,有個閃失,那該怎麼辦?」

  「可是……」她擔心他啊。

  「沒有可是,世珩—身武藝,他打不過人家,逃跑總會吧?我會請你爹去探聽他的消息,看看他為什麼這麼久不回來。你就留在家中安心養胎,說不定過些日子世珩就回來了,到時候娘再為你們主婚。」撤下天大的謊言,明如鏡的心像在滴血。

  宗芷君達拗不過明如鏡,只好勉強點點頭,算是答應。

  宗芷君這邊是安撫好了,另一件事卻教明如鏡不得安枕。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芷君的肚子會大起來,到時候她要怎麼跟宗家保說?

  *  *  *

  幾天之後,朝廷下來了一道聖旨,解決了明如鏡的煩惱。

  邊境戰事頻煩,但是朝中大將軍紀散亂,宗家保官聲夙著,所以皇亡派遣他前去監軍,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

  聖旨父代三天後即刻起程,宗家保將家務事交給明如鏡打理,帶著一小隊兵馬,匆匆赴任去了。

  宗家保走了,整座宅院變得冷冷清清的。宗芷君每日守在窗邊,等待有一天邢世珩會回來。燕子去了又來,梅花謝了桃花綻開,枝頭染上新綠,一切都呈現著盎然春意,但是她星子般的黑眸卻抹上了濃濃不去的愁色。

  珩哥,你究竟去哪兒了?

  沒有人能夠告訴她為什麼邢世珩一去不回頭。難道他只是一時興起,激情過後就風流雲散,對她棄如敝屜嗎?

  她狠狠地搖頭搖掉這個念頭。不會的,珩哥不會這樣的,他不是薄情負義的人,他不會這樣對她。

  但是他為什麼不回來?

  花朝月夕,露冷風涼,無盡的惆悵刻在詩間,相思無計迴避,宗芷君的笑容日漸黯淡。

  在無窮無盡的等待中,她臨盆的日子將滿,這一天她正在為將出生的小娃娃縫製肚兜,春蔥五指輕撫著鮮艷的牡丹,心頭又掀起淡淡衷傷。

  突然肚子一陣劇疼,手中的繡件拿不住失手掉在地上,她……她要生了嗎?

  「夫人!夫人!小姐她……」丫鬟見她疼得厲害,趕快通報明如鏡。

  管家趕緊去請來產婆,丫鬟們則忙著燒熱水,準備乾淨的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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