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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素心    


  「阿牛哥,怎麼會這樣?」她嘶聲哭喊著,這個發現讓她太震驚了,誰能來給她一個答案啊?

  「如鏡,在我死之前我能見到你,我心裡實在有說不出的開心。過去的事情也不用再提了,我祝你幸福快樂。」邢天彪輕輕握著她的手,臉上是一片的心滿意足,痛悔的淚水卻是無法抑制的滾落。

  見到她現在過得很好,足夠了。

  「阿牛哥……」剎那間,她也明白了。是她爹,他謊言欺瞞了他們。

  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多年,就算他們都明瞭對方還活在這個世上又能怎麼樣呢?如今她已經是個有夫有女的官家夫人,而他卻成了階下死囚,很多事既己成為事實,就再也不能挽回了。

  「阿牛哥,我對不起你……」她嗚咽著,不知道這些年來他是受了多少苦,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我們的孩子……他……他死了……」想到這個孩子,她仍是滿心愧疚,她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邢天彪淒然一笑。她不知道實情也好,不要再去打攪她的生活了。

  「他死了也好,有我這樣的爹,有不如無。」失去她之後,他心性大變,對世事充滿憤慨和不滿,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造下種種惡行,走上這條不歸路。

  「我今天見到你,真的很開心。老天爺總算待我不簿,讓我臨死之前明白事情的真相。你走吧,我也可以安心走了。」至此他萬緣放下,心裡再沒有一點不平。

  來生,他和如鏡只有等待來生吧……

  「阿牛哥……」她明白再說什麼也是無用,他們今生緣盡了。

  她收起涕淚,緩緩起身。

  「阿牛哥,你還有心事未了嗎?如果有我可以盡力的地方,你儘管吩咐我。」

  這或許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我有一個義子,他為了救我劫持了你的女兒,希望你能看在我們的情份上,放他—馬,行嗎?」邢天彪平靜地交代了他今生最後的心事。

  世珩,他的好兒子,他兩母子今生有沒有機緣相認,一切就看上天安排吧。

  她點了點頭,哽聲道:「阿牛哥,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看著她慢慢走出他的視線,她一走後,大牢又恢復了一片幽暗。他憤世嫉俗了多年。從沒有像此刻這麼平靜過。邢天彪閉上了眼睛,他知道今天他可以做一個好夢了。

  *  *  *

  一個大汗琳漓、一身狼狽的年輕男子來到御史大夫宗家保的府宅,門前守衛的家丁看見有人上前來,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女子。這種事他們可見得太多了,他們家老爺為官清廉,想是又有人要來申冤告狀了吧?但是這裡是宗大人的家,要告狀也要到御史台去才對。

  「年輕人,你是要來告狀嗎?你弄錯地方了,這裡是宗大人的府宅,不是御史台,你要告狀要到御史台去。」

  話剛說完,只見那個年輕人突然雙膝一屈,碰地跪在地上。

  「你……能不能請你們家老爺夫人出來?就跟他們說宗小姐回來了。」年輕人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的汗水像下雨似的一道道流下臉頰,兩隻眼睛睜得奇大,神情非常緊張。

  小姐?兩個家丁伸頭一探,這個年輕人懷中的女子不就是他們找了好久的宗芷君嗎?這下子他們驚呼起來,邊往裡頭跑邊喊著:「夫人!夫人!小姐,小姐回來了!」

  在內院的明如鏡一聽到宗芷君回來了,趕緊出來看個究竟。真的是她的女兒回來了?

  跪坐在門口的邢世珩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群男男女女,中間一個美貌的中年貴婦神情最顯得擔心,她就是芷君的母親?

  「芷君?」她衝上前探視著昏迷不醒的女兒。

  終於到了宗家了。趕了數十里的路,再加上憂心交瘁,邢世珩將宗芷君交到明如鏡手中之後,就再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公子,公子!快,把小姐和這位公子抬進去!」

  明如鏡趕緊叫人去請大夫為宗芷君醫治。大夫看了她的傷勢之後,搖了搖頭不敢保證她能不能保住性命,因為她失血過多,傷勢又大沉重,一切只能看天命了。

  明如鏡聽了差點昏厥過去。芷君會死?怎麼會這樣呢?

  她坐在床邊,憂心焦急地守著昏迷不醒的宗芷君,忽然門外有人在喧鬧著:「你不可以進去,這是我們家小姐的閨房。」

  「滾開!」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下一刻,房門被粗魯的推開來,闖進來的正是那個抱著宗芷君回府的男子。無視於房中還有其他人在,他直奔到宗芷君的床邊。幾個僕人想擋他,全都被他一掌推開了。

  她……她沒事了嗎?邢世珩凝視著宗芷君,兩眼流露著憂心。

  「多謝你送芷君回來。」明如鏡從這個年輕人對宗芷君關懷備至的一舉一動看來,他對她極有情有義啊,而這一段感情又是何時發展出來的?

  邢世珩這才注意到另外還有一位貴婦在一旁。她就是芷君的母親吧?喊了聲:「宗夫人。」草率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又把目光調回宗芷君的臉上。這時他的眼裡心裡只有宗芷君的安危。

  她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她的傷會不會好起來?

  「芷君是怎麼受傷的?」大夫說她受了劍傷,有什麼人會這麼殘忍對她無辜的女兒下毒手?

  「是我,她為了救我、為我擋了一劍。」邢世珩愧疚地低下頭。他真希望這一劍是插在他身上,而不是她。

  明如鏡歎了口氣。她最明白宗芷君這孩子心地有多善良,而她甘願為這個年輕人犧牲性命,由此可見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

  「宗夫人,這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宗小姐。我做的錯事我甘領罪罰,但是在她醒來之前,可以讓我留在她的身邊嗎?」邢世珩急急的道。

  看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宗芷君身上,就算她說不行,恐怕也沒有人能拖得走他吧?

  她柔柔的道:「你可以留下來,但是你也要休息一下,別把自己累垮了。芷君要是醒來看見你憔悴不堪,她也不會歡喜的。」

  他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明如鏡歎了口氣。和邢天彪的重逢讓她到現在仍然心神震盪,問世間情之一字,為何教人生死相許?他和芷君之間又是怎樣一段糾葛纏綿的情緣?

  *  *  *

  邢世珩守在宗芷君身邊好幾個時辰,可是她始終沒有醒來。到了亥牌時分,她甚至發起高燒,灌下去的救命湯藥對她一點用場也沒有,她的呼吸愈來愈沉重。

  難道她真的要離開他了?

  這個念頭一現起,就像一桶冰水從頭上澆下,教他從頭頂心冷到了腳底。芷君會死?不!不會的!她不能死!他對她那麼壞,他還沒有機會向她贖罪呢,她不能死,他不允許她死。

  「芷君,我願意聽你的話,我不殺人,我不找邢天彪報仇了。我現在知道了,很多事是說不清也看不清的。」就像田少洋三番兩次要找他的晦氣,他又何嘗欠他什麼,但是他就是不肯甘休。而宗芷君為他擋劍,更讓他看清自己的心意,真心難尋,難道他要因為一段可以過去的仇恨而毀了兩人嗎?他執起她冰冷的小手,低低的祈訴著:「你聽到我的話了嗎?你醒來,你不要死,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之外,這個世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你別走,不要離開我。芷君,芷君。」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喃喃自語著,希望能夠喚回她的神智。

  宗芷君有沒有聽到他的心聲他不知道,但是上天肯定絕對沒有聽見。在更打五更的時候,他一夜未眠,兩眼佈滿了血絲,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宗芷君突然痛苦的扭動起來。

  「芷君!」他抱住她的身子,好冰冷,冷得像是萬年玄冰。

  他驚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就要死了嗎?不!

  「芷君,你不要死!」他緊緊摟住她,彷彿這樣就能不讓她被死神帶走。

  只是很可惜,他的希望得不到上天的回應。宗芷君的呼吸愈來愈微淺,他再怎麼抱緊她,也溫暖不了她一點一滴晰漸消失的體溫。一旁守夜的丫鬟們見情形不妙了,趕緊跑去請宗家保和明如鏡來。

  他努力的要偎暖她的手,這時宗芷君擱在他肩上的頭顱一歪,就再也不動了。

  「芷君?」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探她的鼻息,沒有一點熱氣呼出。

  她……死了?

  邢世珩不可遏止的全身顫抖起來。不!不會!她還年輕,她這麼善良溫柔,老天要收也應該先收他,該死的是他呀!

  他把有掌按在她的背心,拚命的將內力輸送過去,半盞茶的時分過去了,可是她仍然動也不動。

  「芷君!」他驚呼著。不該是這樣啊!他仰天呼喊:「天!你不要讓她走。我什麼事都答應你,只要你不讓她死去,所有的責罰我都願意承受,我求你讓她回來,讓她回來啊……」他收緊手臂,緊緊摟著她像木偶似的一撥才一動的身子,放聲嚎啕大哭起來,淚水浸濕了他的面頰,哀切的哭聲迴盪在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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