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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湛露    


  「那些宮女笨手笨腳的,總是梳不好。」她扯開髮簪,散落的頭髮垂洩到地,如厚厚的白雲一下子蔓延進身後人的眼中。

  一柄小木梳輕柔的滑過她的長髮,他的手像情人般溫柔細心,一縷縷的挑撥,纏繞,編綰,將她的頭髮掌控在自己手中,如同他掌控這個國家一樣游刃有餘。

  大約花了一炷香的時間,他終於為她梳理完畢。

  東野雪巧笑嫣然,「你的動作似乎慢了許多,不如以前靈活,是生疏了嗎?」

  雪衣人無聲的笑道:「有兩年沒給妳梳頭,的確忘了不少。早說過不要把頭髮留得這麼長,對於上陣打仗的人來說,頭髮越長越會成為妳的負累。」

  她眼眸閃動了下,問:「你剛才要對我說的條件是什麼?」

  雪衣人沉寂一瞬,張口道:「平安,我只要妳保證妳能平安歸來。」

  東野雪垂下頭,半晌沒有回答。

  他幽幽伸出一指勾起她的下顎,輕聲問道:「怎麼,不能答應我嗎?」

  她沒有回答,卻反問:「知道我為什麼要將頭髮留得如此長嗎?」她不等對方回答,逕自搶先說:「因為我喜歡你為我梳頭的感覺。這輩子,我只想你為我梳頭,一生一世。」

  雪衣人臉色一變,並非喜悅,而是顯得有些不安。

  「妳不應該這麼想,能為妳一生一世梳頭的人是妳的丈夫,而非我。」他毫不停頓的說:「幾日前,南黎國的二王子南習文派人送來密函,要向妳提親。他向來風評不錯,我覺得應該是個可以匹配妳的人,但還沒有問過妳的意見,所以我也沒有正面回答……」

  「多謝皇叔的關心。」東野雪冷艷的容顏倏然一凜,沒有再說下去,捧起藏劍的玉匣,退後一步,正色說道:「劍我帶走了,至於破水陣的方法你連同戰圖叫人一起送到我那裡吧。」

  她任性的要甩袖而去,卻被雪衣人一把拽住,「怎麼,又犯小孩子脾氣了?女大當婚,難道妳要賴在東野,做一輩子的天殺公主嗎?」

  「我就是做一輩子嫁不出去的公主,也不要你們來替我操心!」她憤怒的一奪袖,無意間將冰封梅花摔落在地,炎熱的天氣早已將冰軟化,一摔之下冰塊四分五裂,原本傲立的梅花也幾乎跌爛了。

  兩人的臉立刻變得蒼白如雪。

  「妳,這又何苦?」雪衣人喃喃自語,「真要辜負我一番心意嗎?」

  東野雪雖然難過至極,卻咬緊牙根,「被辜負的就只是你的心嗎?既然它不是東野之物,早晚要死,不如這樣玉石俱焚,死得壯烈些。」

  這一回她頭也不抬的奪門而出。

  雪衣人勉力彎腰拾起那朵殘花,指尖剛剛碰到花瓣,花瓣就飄然而落。

  「果然是勉強不來啊。」他苦笑著搖搖頭。

  輕擊三掌,招來了貼身侍從。

  「將戰圖拿給我。」

  偌大的戰圖要兩人合力才能展開。推動著輪椅,他從畫卷的這頭走到那頭,將戰圖細細的看了一遍,隨後微闔雙目,陷入沉思。

  ☆ ☆ ☆ ☆ ☆ ☆ ☆ ☆ ☆ ☆ ☆ ☆ ☆ ☆

  「公主!」一個官員從戰艦的一頭匆匆跑來,滿頭大汗。

  「龍艦剛剛下水就觸了礁,無法入海。」

  東野雪哼了一聲,「廢物。」

  她騎馬來到碼頭,這裡是建造東野戰船的船廠,和她說話的人是督造戰船建造的監軍。

  監軍硬著頭皮聽她喝斥,不敢多話。

  在東野國,因為東野國主身體不好,負責掌管國事的其實是攝政王東野蘭和這位天殺公主東野雪。和東野蘭深沉的運兵心機,老辣的施政手腕相比,東野雪的喜怒皆形於色,比較容易猜測其心意,好索圖行事。但東野雪的辣手無情卻絕非市井傳言的玩笑,一旦她翻了臉,無論是誰親口說情都絕無轉圜。

  上個月,因為督造弓箭的一位副監軍懈怠職責,狎妓作樂,被東野雪發現後立刻處以極刑,並將屍體掛在城牆上示眾三十天,直到屍體被暴曬成肉乾。

  直到現在談起這件事,面將領們都心有餘悸,懈怠之事再也不曾發生。不過在眾人心中,東野雪也並非惡魔。她的美艷、她的魔力、她的軍事能力令她成為東野國,乃至東海四國中最艷麗的一道風景。她早已被看作是東野的鎮國三寶之一。百姓盛傳她是戰神,恨不得頂禮膜拜,如神祇一般供奉。

  此時,東野雪走到海邊,看著那些工人吃力的拖動捆綁在船上的繩索,企圖將大船拉開礁石群。她沉聲命令,「讓他們走開。」

  這樣拖下去,即使把力氣耗盡也不可能挪動船身份毫。

  她的纖纖十指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然後合掌於鼻翼之前,雙眸輕鎖,眉宇間的那一點朱紅煥發出奪目的亮麗光彩,殷紅如血。但見她的白髮被一陣颶風驟然吹起,周圍的人都感到一陣狂風襲來,吹得他們東倒西歪。

  而東野雪屹立於大風之中絲毫不動,雙掌一推,輕叱一聲,便將風力推向數十丈外的船身,這時船身竟然在海灣中一點點的晃動著,不一會兒,偌大的船身猛然躍起,平移地飛出數十丈,落在海面上。

  狂風隨著濺落的浪花在頃刻之間傾退,一切又歸於剛才的平靜。

  第一次見到公主使用魔力的工人都吃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東野雪摸著凌亂的髮鬢,蹙眉自語道:「剛結好的頭髮又亂了,難道就不能讓我多留一刻嗎?」

  一個俊朗的年輕文官乘轎而來,在她身後停住。

  「參見公主。」

  東野雪轉過身,看向東野國的戶部尚書長孫平。

  「你來做什麼?」她向來不與文官打交道。

  長孫平將一卷書函遞給她,「我來巡視造船的開銷用度,王爺托我順路把這份公函帶給您。」

  提到「王爺」,東野雪好像故意似的板起面孔,「你剛從攝政王那裡來?」

  「是的。」

  「他又在忙政務?」她怕被人發現她的關心太刻意,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今早我見到他時覺得他似乎又瘦了些,那些御醫是怎麼調理的?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長孫平笑笑,「我聽御醫說,王爺身體虛弱的主因是下半身血脈阻塞所致,只有打通他的筋脈,讓血液遊走全身,才可以根除他的宿疾。」

  東野雪咬住下唇,「所以,我一定要打下西涼。」

  「什麼?」

  他沒聽清楚,東野雪也無意多作解釋,轉而提起國事。

  「對了,我聽說這個月撥到軍費的款項較上個月少了許多,為什麼?」

  見她黑眸一冷,長孫平渾身冒出冷汗,「這是攝政王的意思,他說東野國軍力已強,當務之急是要發展農業,很多小農戶現在沒錢買地,無法耕種,吃飯都成問題,應該先考慮他們的需求。」

  「胡扯!」東野雪勃然怒道:「我東野以軍事建國,以軍事強國,沒有軍隊何來你們的安逸日子?我找他說理去!」

  她躍上馬背,一路揮鞭,直奔皇城。

  ☆ ☆ ☆ ☆ ☆ ☆ ☆ ☆ ☆ ☆ ☆ ☆ ☆ ☆

  攝政王東野蘭此時正在和諸位謀臣商議國事。

  「前日南黎派人送來黃金五千兩,絲綢千匹,說是上半年的歲貢,諸位大人可從中看出點什麼?」

  東野蘭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卻清俊秀朗得如二十歲出頭的少年人。就是他,一手操持著東野國,將東野一步步從四國之中的戰國變成如今的第一國。如果說東野國因為有東野雪而可保邊疆無慮,國土擴張,那東野蘭就是那撐起全國的中流砥柱。

  東野蘭不僅是東野國的第一臣,也被稱做海外第一臣。沒有他,便沒有現在的東野。因此在東野,他扮演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很多時候,他說出的話比國主的聖旨還具威信,舉國上下沒有人敢對他有半分不敬。

  驚才絕艷東的野蘭,乃是東野鎮國三寶中最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

  今天他的提問才剛出口,身邊的諸位大臣立刻爭論成一片。

  「南黎去年一年進貢才黃金八千兩,這次帶來五千兩,倒是比去年多了許多,可見南黎是真心臣服。」

  「南黎絲綢質地一直是四國之首,一千匹只怕太少,應該加到兩千。」

  「南黎國主上月不是曾經送信說要向我們討教耕種夏稻之法嗎?不如讓他們以絲綢黃金作為交換。」

  臣子們討論得越熱烈,東野蘭的眉心便蹙得越緊。

  他輕咳了聲,四周立即安靜下來。

  「南黎區區一點黃金絲綢竟然讓你們的貪慾暴露得如此徹底,和南黎國主相比,我真是為你們臉紅。」

  淡然的斥責聲依舊如水一般平穩,在座的群臣卻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告罪。

  此時門外傳來兵士稟報,「雪公主求見!」

  「叫她稍候,」東野蘭剛說完,又改口道:「算了,反正她肯定也等不得,請公主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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