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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曾曉君    


  狄禍不明就裡,就怕田慕白對她不利,因而憂心不已。發之心、形於色,自然沒好臉色給鍾思敏看了。

  ☆ ☆ ☆ ☆ ☆ ☆ ☆ ☆ ☆ ☆ ☆ ☆ ☆ ☆

  又一日過去。

  這日不知怎的,兩人竟錯過了宿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根本找不到客棧過夜。

  沒奈何!只好夜宿山野。所幸,他們發現山徑邊有間小山神廟可供棲身,倒還不至於露宿山頭。兩人進入山神廟後,才發現這廟早已廢棄,沒了香火,供桌上也不見神像,空蕩蕩地。

  鍾思敏清理過蛛網塵埃後,才拉著狄禍席地而坐。由於這小山神廟的空間實在太過狹窄,兩人只能肩挨著肩坐。東行這些日子來,由於狄禍心頭不舒爽,一直刻意冷淡地跟她保持距離;因此,鍾思敏已好久沒能像今晚這樣,緊挨著狄禍身旁了。

  「狄禍,我們決定住到綠柳古堡後,你就一直板著臉,這是為什麼?」鍾思敏當然是明知故問,就是想誘使狄禍說出下閻王帖的僱主嘛。

  「你是僱主,我這當保鏢的,主人上哪兒就跟去哪,豈敢有意見。」偏偏狄禍嘴巴緊得像蚌殼,不透一絲口風。

  「你嘴上說沒意見,臉上卻明擺著——不高興。」鍾思敏嘟起小嘴。

  狄禍默不作聲。

  「白玉珊瑚就產在太湖,你不想陪我上太湖麼?」鍾思敏改用哀怨的語氣再問。

  「呃……不是……只是到太湖,也不見得一定要借住綠柳堡吧?我們可以投宿客棧呀。」狄禍遲疑半晌,終於吐露了心聲。他實在擔心田慕白會趁機對她不利。

  「那怎麼可以!要是田大哥知道我來了太湖,卻見外地住客棧,怕不氣得跟我絕交呢。」

  「我們不上他那兒拜訪,他又怎會知道你來太湖?」

  「太湖方圓數十里,是綠柳堡的勢力範圍,任何風吹草動,都別想躲過田大哥耳目;所以,他定會知道我來了太湖。」

  「那又怎樣?來太湖就非得去跟他拜碼頭麼?」狄禍冷冷地抗辯。

  「奇怪?狄禍,為什麼你對田大哥似乎頗有成見?你們之間曾有過節麼?」鍾思敏又想「拐」他自毀原則。

  「我跟他倒沒過節。」

  「那為何你對他如此不友善呢?」加把勁,繼續努力。

  「因為他……」

  「他怎樣?」鍾思敏眼神發亮,充滿期待。

  「他……是個表裡不一、口蜜腹劍的陰險小人。」狄禍話到舌尖急打住。

  要他說出下閻王帖的僱主身份,還真不是普通的難耶!鍾思敏好洩氣、好失望唷。

  沒辦法,人家不上當,這個話題只好先擱到一旁。鍾思敏一直很想多瞭解狄禍的身世,因此決定改個話題,探探他的家世背景。

  「狄禍,為什麼你會叫『禍』呢?哪有父母替自己兒子取這種不吉利的名字。」從名字作文章,先起個開場白。

  「我叫狄禍,那是因為我命硬犯沖,生下來注定是個禍害,所以,我爹娘就為我取了這個不祥的名字。」狄禍表情冷漠,彷彿訴說的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騙人,我才不信!」

  「我出生的村子有項惡俗,凡是五月五日端陽出生的孩子,都被視為惡魔投胎轉世,將來必成禍害。因此,父母都會狠心將他們遺棄,免得日後為家人帶來厄運。」狄禍低聲訴說。他也弄不懂為什麼會突來感慨,而想對她傾吐,這傷心事他一向深藏心底,從不對人提起。

  「咦?怎會有這種怪異的俚俗?把剛出生的嬰兒丟棄,那他們還能活下去麼?這太殘忍、太不人道了!」

  「我不就存活下來了麼!」狄禍自嘲地苦笑。

  「你?你是端陽那天出生的?」成果不錯,套出了他的生辰。

  「存活下來究竟是幸或不幸,其實很難下定論。也許一了百了,反而是種解脫,不必忍受那種被親人遺棄的椎心之痛。」狄禍神情黯然,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狄禍!」鍾思敏不覺動容,原來他有這麼不堪的身世,致使他童稚的心靈蒙上陰影。這或許是他離世孤絕、冷傲不群的肇因吧?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他冷硬地回話,後悔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她會看輕自己麼?

  「哦,不,我不是憐憫你,而是敬重你。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你卻堅強地撐了過來。」鍾思敏情不自禁地輕握住狄禍渾厚的大手,想給他一些安慰。

  狄禍輕顫了下,想抽回手,卻又遲疑。不可否認,他十分眷戀被鍾思敏握住手的溫馨感覺。那種肌膚之親引發的心靈悸動,不期然教他想起大雪山上兩人忘情的甜蜜擁吻。

  狄禍並沒有忘懷貢噶峰頂那激情的一吻。但,那時以為她將不久人世,而她又心有遺憾不曾品嚐過世間男女情滋味,因此,他生平首次放任自己的感情,與她有了親密的唇齒接觸。然而,那之後,他嚴守防線,克制著不再跑越半步,只因他是個殺手,如草芥般的生命,是無法給她幸福的人生呀。

  前往太湖途中,狄禍態度又回復一貫的冰冷,倒也不全然是因為要借宿綠柳堡而鬧情緒;他是有意跟鍾思敏保持距離,免得把持不住自己的一顆心。

  鍾思敏見他良久不語,又不甘寂寞地打開話匣子:

  「狄禍,如果將來你娶妻生子,一定是個疼小孩的好父親。」因為,缺陷的童年會令他更珍惜孩子吧?

  「我不會娶妻生子。」狄禍語氣有些窒悶。

  「咦?這是為什麼?」

  「我是個殺手,刀口噬血的日子,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朝陽都是個問題。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有妻有兒豈不是個牽掛?」

  「你可以不當殺手呀!你不是說過,看看這次轉業當保鏢的感覺如何,說不定會金盆洗手,不再接閻王帖的殺人生意麼?」

  「是啊,可我覺得當保鏢的感覺相當拘束,不若當殺手乾脆利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拘束?你認為我拘束了你麼?」

  狄禍緘默不答。

  「如果我拘束了你,那絕不是有意的,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進的。」

  狄禍依舊靜默不語。內心不斷交戰著。

  「狄禍,我求求你告訴我好麼?人家會改嘛!」鍾思敏低聲下氣。

  「呃……此方說,我不想住綠柳堡,可是你卻堅持,我又怎能違逆僱主的意思?」狄禍趁機勸她打消原訂計劃。

  「就為了這?」鍾思敏微怔。

  「我……不喜歡田堡主。」狄禍拉長臉,態度冷肅。

  「為什麼?田大哥是個好人呀!」鍾思敏只好故作迷糊。

  「好人?哼!你自己睜大眼睛仔細看吧!」

  「這……如果你認為田大哥不好,那他究竟哪裡不好,你能舉個實例說明麼?」

  拜託、拜託!求求你趕快說出他是下閻王帖的僱主吧!這樣你才能退出殺手生涯,安心娶妻生子,建立溫馨的家庭呀。

  當然,這個家庭的女主人非她鍾思敏莫屬。貢噶峰頂交心的熱吻,早就讓她立定志向,這輩子一定要當狄禍的妻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能提醒你防著他一點。」狄禍點到為止,他絕不能打破自己立下的規矩。

  真是氣死人!看來,狄禍是個相當「有原則」的人。不過,他有執拗的個性,鍾思敏卻有鋼鐵般的意志,她無論如何也要把鐵漢化成繞指柔。

  「好吧,我答應你小心一點就是。至於住不住綠柳堡,反正路途還遠著,到時看情形再說,好麼?」鍾思敏暫時退讓一步。

  「隨你。」狄禍也不再堅持。

  深夜露重,寒風刺骨,冷風從沒有門扇的小山神廟門口灌了進來,凍得鍾思敏直打哆嗦。

  「好冷喔!」她蜷起身子縮成一團。

  狄禍搞不懂鍾思敏為什麼如此懼寒?照說一個練過武的人,身子骨都比一般常人健朗,也較不怕冷,可她卻動不動就叫冷,真讓人想不通。只能說她沒認真練功吧。她自己不也承認,除了輕功不錯外,其它的武功只是平平而已?

  看她凍得鼻尖都紅了,狄禍突然興起一股衝動,想將她摟進懷中取暖。鍾思敏總是能輕易觸動他的心弦,挑起他內心深藏的柔情。但想歸想,狄禍終究沒有行動;因為他已打定主意,不再與她情絲糾纏,以免誤了她美好的一生。

  只是,他雖想疏離佳人,鍾思敏卻不想就此跟他劃清界線。這一路上,狄禍也冷落她夠久了,看來她要是再不主動,恐怕貢噶峰頂好不容易擦撞出的小火花就要灰飛煙滅了呢。

  所以,她準備再接演上回的美人計。

  「狄禍,抱我!我要睡在你懷裡取暖。」鍾大膽大膽地要求。

  又來了!狄禍開始頭疼。

  「別胡說。」他輕斥,口氣卻明顯不夠嚴肅。

  「不管啦!人家好冷嘛!」想當然爾,也就起不了嚇阻鍾思敏的作用。

  鍾思敏撒嬌地說完,就硬扳開狄禍環在胸前交抱的雙臂,不客氣地貼向他的胸膛,還伸出雙手環緊他腰桿,這才滿足地輕歎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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