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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茉雅    


  這一舉動,又為早已累積了數百件善舉的洛家莊再添上一筆。

  只不過,她非常懷疑,是不是因為在其中學習的孩子大都是窮人家,所以善醒堂請不起名師,而讓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充當神聖的夫子?

  否則,一名才七歲的男孩何以出口成「髒」?

  范亦非低喚:「娘,妳再不進去,我要遲到了。」

  夫子所列的九十九條規矩之首──不許遲到。

  范亦非不敢想像犯規的後果。

  處罰是,第二日得第一個早到。

  好痛苦喔,向來都是夫子第一個到善醒堂的。

  「哦……」經他一喚,陷入沉思中的范心或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 ☆ ☆ ☆ ☆ ☆ ☆ ☆ ☆ ☆ ☆ ☆ ☆ ☆

  她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但是一進門,仍然為富貴人家的大手筆而讚歎不已。

  綠樹成蔭,繁花似景,活像是一座後花園。

  她不是第一次到這裡,卻是第一次會見那混蛋夫子。

  所以,她不曉得不教「論語」教「髒語」的夫子,究竟是眼前晃過的哪一位。

  這些人是不是有問題?怎麼都長得一模一樣的?

  范心或覺得自己眼花了。

  同樣的灰色儒衫、同樣的簡單束冠、同樣的面色和善、同樣的……

  好吧,這裡是只有三名這樣打扮的人,但是,她真的認不出來哪一個才是兒子的夫子。

  「娘。」范亦非喚道。

  「嗯……」范心或敷衍地回答,眼光仍不住地打量眼前的人。

  「娘,妳怎麼了?」怎麼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

  「小鬼,哪一個才是啊?」慚愧得很,她這不稱職的娘送兒子來上學那麼多回,卻連夫子的面都沒見過。

  「娘,妳在說什麼?」

  「哪一個是你的夫子?」范心或迷惘的眼看向范亦非。

  范亦非還來不及回答,一道溫厚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我是……」

  聞言,范亦非立刻轉身,而范心或怔了怔。

  她以為夫子都該跟那三個人長得一樣,顯然她錯了……

  「夫子早。」范亦非恭敬地行禮。

  「你也早啊!」曾夫子伸手輕輕拍了拍范亦非的頭,異常的和善,「這位是……」他的眼中透露著奇怪。

  不能怪他,實在是范心或的神情有點……

  鳳眼誇張地瞪大,顯示了她的萬分驚訝。

  朱唇由於不敢置信而微微張大了一些。

  在她的想像中,范亦非的夫子應該是白髮慈顏的老者才是,絕非眼前這位。

  瞧他,他的年紀肯定大不了她十歲,不過那一副慈眉善目的外表倒是與她想像中的老夫子有些相像。

  而且,他看起來很老實。

  「她是我娘!」范亦非乖乖地介紹,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在兩個大人之間來回流轉。

  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看不懂耶!

  曾夫子訝異道:「是嗎?」

  真教人不敢置信,眼前看來如此年輕的女子,竟然已經是個七歲孩子的娘。

  瘦高的身材被掩藏在粗布衫裙內,她的身上有一股早熟的味道,卻無損於渾身散發出來的稚嫩未脫的氣息。

  「夫人,您好。」曾夫子禮貌性地作揖。

  「夫……夫、人……」范心或茫然回答。

  「范夫人?」曾夫子再喚她。

  「范夫人?」范心或一驚。

  ☆ ☆ ☆ ☆ ☆ ☆ ☆ ☆ ☆ ☆ ☆ ☆ ☆ ☆

  什麼眼神?那個夫子是什麼眼神?

  范夫人?哈,還說她是范夫人!

  范心或使勁拔下一株絳草,將它放進布袋中,腦海裡依然想著今天早上所發生、讓她感到既驚訝又好笑的事情。

  她一心以為上了私塾不到一年的范亦非學會口出穢言,是因為拜了一位誤人子弟的夫子,結果卻是一位老實到不行的年輕夫子。

  他的樣子可不像是罪魁禍首。

  她尋找藥草的手頓了頓。

  天性單純的范亦非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德行?

  雁笙身子不好,性子溫柔帶著憂鬱,絕不是會帶壞她的人。

  莫非是她這個做娘的品行不良?畢竟范亦非活動的空間除了私塾就是家裡。

  糟糕!好像真的是她教壞小孩子了。

  范心或慚愧地撓撓頭。

  她知道自己大部分時候嗓門很大,並且口無遮攔,大剌剌的性子時常讓人哭笑不得;而且,也滿愛囉唆的。

  以後可得多注意點,小孩子很容易學大人樣的,她可不想將來範亦非跟她一般大時,卻成了什麼都不懂、只會胡說八道的浮誇子弟,這可不是她送他進私塾的初衷。

  范心或小心翼翼地爬下岩石,回到山路上。

  今日的成果頗為豐碩,或許明日一早可以去市集賣個好價錢。

  這絳草有何功效她不明白,只是聽說仁藥堂正在收購這種藥草,她便利用白天空閒的時候來採一些去賣好貼補家用。

  由於這絳草生長的地方頗為峻峭,若非她有輕功,恐怕還難以成功攀上這陡峭的巖壁,並且安然下來。

  范心或抬手抹去額頭冒出的細汗,滿意地束緊布袋,綁在腰間,緩緩走下山。

  山路不陡,很好走,在極短的時間內她便走到平坦的大道上。

  道路上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人車經過,兩排蓊鬱的大樹豎立道旁,像兩排護衛一般守護著這裡。

  晚風輕輕吹來,拂上她的面頰,柔和而帶著夕陽的餘熱。

  范心或眨眨眼,猛然間站定,抬頭望了望天色。

  日近西沉,遠處的霞光異常火紅而妖冶。

  「喝!完了。」她低咒一聲,拔腿便跑。

  糟糕,一時只顧著多採一些,她卻忘記了回家的時辰。

  看天色已過申時近酉時,城門即將關閉,而她甚至忘記了去善醒堂接兒子回家。

  不曉得他一個人等在私塾外會不會害怕?

  這下子,那小鬼恐怕要在心裡將她罵個千萬遍。

  此時的范心或,只有趕緊回家的念頭。

  ☆ ☆ ☆ ☆ ☆ ☆ ☆ ☆ ☆ ☆ ☆ ☆ ☆ ☆

  「呼呼……」范心或趕了好長一段路,前方依然是一條延伸到天際、並且空無一人經過的道路。

  「駕……」遠方突然傳來馬蹄聲,和車伕呼喝趕馬的聲音。

  范心或一愣,繼續往前跑。

  她沒有多餘的銀子僱車,若是大戶人家的車子,她更沒有機會。

  聲音越來越近,兩條腿的確比四條、八條,甚至是十六條腿要慢上許多。

  儘管她有輕功,可是力氣已經漸漸沒了,可以預見片刻之後她便要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休息;這樣一來,她更趕不上關城門的時辰了。

  回頭一望,一輛兩匹馬拉著、裝飾得極為豪華的馬車經過她的身側,揚起一陣灰塵,范心或忍不住掩住口鼻,仍然禁不住咳嗽幾聲。

  車伕聽見她的聲音,回頭抱以歉然的微笑,「姑娘,對不住啊!」大聲的嗓音從前頭傳來,漸漸遠去。

  范心或埋怨地看著馬車以極快的速度朝前奔去,很快地就離她好幾丈遠。

  它的速度飛快,是否也趕著進城?

  范心或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既然它有四條腿,而我只有兩條──」

  她嘿嘿一笑,趕緊提起精神,展開輕功,悄悄地跟在馬車身後,並趁馬車一個顛簸時,手腳並用地掛在車身後頭。

  很辛苦的姿勢,她雙手抓住車身,兩腳擱在車架子上,整個人有快往後跌的感覺;但是望著身旁飛速往後退的樹木,她心想,吃這點苦還是值得的。

  范心或全神貫注地以這種姿勢成為馬車的附帶品,期盼能夠順利抵達目的地,並且不會被前頭的車伕發現。

  馬車趕了一段路,一心看著前頭的車伕並沒有發現。

  這是否該歸功於她那因為長期吃不飽而形成的瘦不拉嘰的身材?

  她低低笑了笑,有點得意又有點高興。

  「好冰。」脖子上突然傳來冰冷的觸感,她縮了縮頸子,以為是天空忽然下起雨,但她抬頭一看,卻見天色依然紅光滿天。

  「妳在這裡幹嘛?」低沉的男聲響起。

  「喝!」范心或倒抽一口冷氣,瞪著眼前離她的咽喉只有幾寸的冰冷物體,雙手差點滑落,腳也發軟。

  她趕緊鎮定心神,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把再往前遞上兩三寸、她的小命就要不保的森冷寶劍。

  第二章

  馬車依然在前進,冒著寒氣的寶劍依然抵在她的頸上,並沒有移動分毫的跡象。若不是此刻她急著趕回城裡,面對這樣的景況,她肯定早已跳下馬車逃之夭夭,哪能忍受到現在?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肢體僵硬地被帶到城裡,她的視線開始飄忽之際,一隻手從馬車的布幔裡面伸了出來。

  是一隻有力的手,指甲修得很乾淨,皮膚的顏色略接近白色,但比白色多了幾分健康的味道。

  呃,此刻重要的可不是這隻手,手的主人才是她該感到害怕和擔憂的。

  范心或將目光朝前一移,便望見一雙深幽不見底的眸子,眸子幽遠不帶一絲感情,很冷,跟此刻抵住她頸子的劍一樣冷。

  她覺得自己難以動彈,不只是因為小命危在旦夕的關係,而是那雙眸子的主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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