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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決明    


  他就是要逼得宮天涯坦承自己的心意,不讓他以仇恨為糖衣包覆著他早在好些年前就情生意動的事實!

  「當然不是,是因為——」

  「呀,我知道了!因為你想自己潑她熱茶,對不對?」冥君與宮天涯的默契向來極好,所以這一回他又立刻猜測宮天涯的心,逕自接下宮天涯的語尾,「我怎麼忽略了這點?抱歉抱歉,看我潑她當然比不上你自己潑她來得過癮,好好,我不跟你搶,把這件趣事讓給你,我明天叫金花燒一壺滾燙燙的茶備用。」

  「期待得說不出話來嗎?」冥君頑皮地眨眨眼。

  「你好好養病吧,我先出去了。」宮天涯放下碗,僵直著背,快步推開冥君房間的門,走出去。

  「好像玩得太過分了,有點怕天涯一拳打過來,咳咳……」要不是宮天涯念在交情和恩義,他早不知被轟了幾記硬拳,被打趴在床角吐血。

  冥君看著合上的門板,覺得眼皮好沉。

  不想再強撐,他閉上眼,嘴裡的輕咳混雜著喃喃自語,「不過做都做了,不能停手,因為再拖下去怕會來不及哩……」

  在那之前,他不容許自己睡太沉,不能就這麼睡下,還不是時候。冥君,你只能小睡片刻,只能……小睡……

  ☆ ☆ ☆ ☆ ☆ ☆ ☆ ☆ ☆ ☆ ☆ ☆ ☆ ☆

  「我交代過你不用再去奉茶,你是怎麼回事,將我的話當耳邊風嗎?!」宮天涯一踩進新房就先賞司徒百合一頓責備。

  司徒百合人平躺在榻上,放開長髮,讓自己躺得舒適,手裡拿著書在讀,見他進來也沒起身,肯將視線挪向他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在宮家不是一切都聽冥君的嗎?他既然沒有允准我不用去奉茶,我當然只能照辦。」而且明明是他吩咐她要聽冥君的話,她乖乖做了,他卻又指控她,真是讓人無所適從呀。

  「你如果去了,只會受罪。」

  宮天涯也很驚訝自己一離開冥君的房裡,頭一件事竟是來向她「告密」。他應該和冥君站在同一陣線,就算不苟同冥君的作法,也該冷眼旁觀。可是他卻想也沒多想就立刻來找她,要阻止任何會讓她受傷的可能性。

  「哦,你是說冥君會打翻熱茶,藉機燙傷我吧。」司徒百合只是輕淡道。

  「你怎麼知道?」宮天涯吃驚地望著她。

  「喏。」她捉起枕畔一本書,翻了幾頁再遞給他,「上頭有寫。」

  宮天涯大略閱讀幾行,驚訝於書裡當真將冥君的打算全寫出來,他翻回書皮,看到《幽魂淫艷樂無窮》七個大字。他知道這本書,因為冥君曾嚷著要看,所以他差人去買過一整套。他只大概聽說這是淫書,內容火辣露骨,再加上令人臉紅心跳的春宮圖,在銅鴆城裡吹起一股淫艷風潮。

  「你既然知道,就該想盡辦法避開,而不是傻乎乎去做!」書上都寫得一清二楚,女角兒被熱水一燙傷,手臂立刻紅腫起水泡,到了夜裡還高燒不退,心裡大受驚嚇,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甚至看到熱茶就滿臉眼淚!

  「喏。」她又遞給他第二本書,纖指點了點她要他看的段子。

  「彩依自以為手腳伶俐,轉身後翻,躍了三個觔斗,避開熱茶燙身的憾事,孰知這一翻,原先該灑在身上的熱茶竟潑到一旁的寶珠,寶珠吃疼,哭得震天價響,林老頭看了心痛,忙不迭將人抱進懷裡安撫,一時更喝令左右將彩依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宮天涯直覺念出那段文章,再翻回書皮,這次不是《幽魂淫艷樂無窮》,但同樣是一本專供人打發時間的雜文。

  「嗯,所以想盡辦法避開的下場也沒多好。」

  這是她比較完兩本書之後所得到的結論。被燙一下只是短暫的疼,要是被拖出去打五十大板,那是連躺都不能躺,要坐也無法坐的痛呀!

  「如果冥君第一次惡整我就失敗,他一定覺得難堪,會想出更惡毒的方法整治我,倒不如順著他的心意滿足他,這麼一來我吃的苦頭會少一些。」

  司徒百合突然放下書,側著身子面向他,水燦眸子瞅住他。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所以才急巴巴趕來叫她別去奉茶,別傻傻的讓熱茶潑嗎?

  她問,眼眸笑得彎彎的。

  宮天涯以為自己會否定,然而這一回他沒有,只是回視著她的笑,看得有些癡。

  「就算你心裡沒有這樣想,我也會當你是這種想法。」因為她很會替自己找快樂的理由。她只要假裝他關心她、假裝他擔心她,她就可以支撐下去,讓自己覺得自己不傻,「你不用替我煩惱,我沒那麼嬌弱,不會被熱茶燙一下就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安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在不讓冥君失望的情況下,受最小的傷害。」例如明明沒被熱茶潑到,也要在地板上滾半個時辰,發出淒厲慘叫來滿足冥君。

  「你如果開口,我可以幫你,你為何不求助?」為什麼不向他哭訴?

  「或許,我很害怕自己無助地求你幫忙時,你會拒絕我吧。再說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不要養成自己的依賴心,我會變得更堅強。」她沒說的是——她不認為他會為了她,與救命恩人冥君反目成仇。她有自知之明,也不會想讓他為難。

  「你明明看起來像朵嬌嫩的花,應該要人呵護——」

  「你有沒有在山野放眼望去看到一大片百合花海的經驗?我們哪,只要有上有水就可以落地生根,你以為我們很柔弱,實際上我們堅強得很,絕崖峭壁上也能開花,不要被我們的外表給騙了。」她以自身比擬花,兩者有著相似的強韌。

  「我只知道,你比我想像中任性。」

  「不然你本來以為我是嬌滴滴的柔順乖姑娘,好搓捏好欺負,是不?」

  「……第一眼的確是這種想法。」

  「看走眼了。」她嘿嘿直笑。以貌取人最要不得。

  「的確是看走眼。」不過卻不失望。

  遠遠見她時,認為她是花,嬌俏美麗,但也楚楚可憐。靠近見她時,她仍是花,卻是朵堅強的花,帶著不服輸也不怯懦的心,在他面前驕傲綻放。

  「不過我不承認自己任性哦,我覺得自己還滿乖的。」

  「那麼我叫你別去奉茶,你為什麼不聽?」

  「因為你再早之前要我乖乖聽冥君的話、不要違逆他呀。」她還是拿宮天涯話堵回去。「況且,我向他奉茶,是非常心甘情願。」

  「我以為你應該很生氣。」任憑誰都能看出冥君是想貶低她的地位。

  「一開始很生氣,知道他是故意刁難我,給我個下馬威,後來聽你說冥君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就覺得這杯茶,我一定要請他喝。」司徒百合不習慣地捉捉臉頰,「這句話聽起來很虛偽吧?你大概覺得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想騙取你的好感,不過我真的是這麼想。因為沒有救你,這些年我一直很內疚,後悔那時自己沒再多試一會,或許我也能救活你,如果你死掉了,就等於是我親手殺了你一樣……幸好冥君救了你,所以我願意奉茶給他。他救了你,也等於救了我。」

  救了宮天涯的生命,救贖了她數年來的歉意折磨。

  「想讓你自己好過些?」

  「你要這麼說也無所謂,因為這是某部分事實。」她沒什麼好蒙騙他的,也不想狡辯,她確確實實因為宮天涯的存活而大鬆口氣,她從沒忘記自己曾經選擇不救他,也沒忘記當她再度奔回去想尋找他時,面對空無一人的血泊大聲哭泣的自責。

  所以她感激冥君,謝謝他救宮天涯,謝謝他讓宮天涯還能出現在她面前,關於這點,她真的滿心感謝。

  「你如果是想用這些話來感動我,建議你在頭一句話就打住,後頭的話就別說了。」前頭聽起來還讓人覺得窩心,後頭全數破功。

  「我沒有想要感動你,只是誠實說罷了。」她如果想感動他,當然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專挑好聽話講就好。「你要是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她還是繼續看她的書好了,少說少錯。

  難得兩人能像現在這樣,一言一答,而且他還擔心著她——她私心這麼認定——氣氛融洽得讓她滿足,她不想破壞它。

  宮天涯似乎也沒有離開房間的打算,這裡本該是他的寢室,卻多了一個她,她像合該出現在這裡似的,仰臥在軟榻上,散著長髮,慵懶得宛若這是她的地盤,她是主,他才是客。

  「你跟冥君一樣,他也挺愛看這類書。」宮天涯看著滿床散落的書。冥君房裡也時常這樣,連要就寢都得先搬開床上的書才有地方伸腳。

  「是哦?」

  「他有一整間的房裡都是收藏這些。」每個月搬進那間藏書房的書是以一捆一捆計算。

  「真的嗎?」提到書,司徒百合眼睛全亮了起來。一整間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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