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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樂心    


  他希望漸漸走向獨當一面的最終目標,他希望能一展身手,他希望能夠報答老闆一直以來的信任與賞識;還有,他現在離開,對顧家也是一件好事,可以降低風險,不再帶給他們困擾。

  理智分析到這裡算是很透徹了,可是,對他陰暗到極點的心情,卻毫無幫助。

  因為這些窮凶極惡的記者、為了防止大眾「可能有興趣」看的八卦愈演愈烈,他必須離開剛剛萌芽的愛情。

  他老闆說得對,他似乎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

  ☆ ☆ ☆ ☆ ☆ ☆ ☆ ☆ ☆ ☆ ☆ ☆ ☆ ☆

  臨行,望孟齊只和顧以情通了電話。他們甚至沒辦法見面。

  顧以情的父親手術後一直沒醒,好幾天了,顧以情天天住在醫院。而望孟齊忙著準備去峇裡島,一個禮拜之內就要報到,光是工作的交接就足夠讓他天天加班到凌晨,絲毫無法喘息。

  「你會去很久嗎?」顧以情在電話裡憂心仲仲地問。

  她已經在加護病房旁邊,臨時供家屬休息的小隔間裡睡了兩夜。腰酸背痛、精神不濟之際,還接到望孟齊要遠行的消息,她的心情跌到谷底。

  聽著她的問題,聽著她明顯疲倦的嗓音,望孟齊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千絲萬縷,或心疼或不捨,各種不同的滋味交替出現。

  「那你會打電話給我嗎?會寫e-mail嗎?我可以去找你嗎?」顧以情問到這裡,歎了一口氣。「可是我爸爸這樣……我想不大可能,你會回來嗎?」

  也只有她會這麼直接詢問。女孩子容易猜忌疑慮的小心眼,在顧以情身上好像都不見,沒有撲朔迷離,沒有試探矜持,甚至,不懂得保護自己。

  這和他習慣的方式是如此不同。他遇過的女伴全都精明俐落,絕不會輕易獻出真心,不可能讓對方知道自己在愛情裡可能居於劣勢。就連分離,也要姿勢優美,乾淨俐落,

  他曾經欣賞勢均力敵的互動。直到如今。

  她是他所有的例外。

  「坦白說,過去那邊會很忙,一開始也不會有時間回來,不過我會盡量找時間跟你聯絡。」解釋之際,想起她上次水庫洩洪般,媲美孟姜女的洶湧演出,望孟齊不放心地追問:「你不會哭吧?」

  「不會呀。」

  就這樣?望孟齊忍不住詫異,雖然心情還是低落,他的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你還真好說話。」

  顧以情又歎氣。「不然怎麼辦呢?說不定過兩天,我真的領悟到你已經不在台北了,就會開始難過,然後才開始哭吧。不過現在我爸的情況這樣,我對其它的事情好像都沒有什麼感覺了,就連看到記者,都沒有很生氣。」

  「那你真厲害。」望孟齊乾乾地說。「因為我還是很火大。」

  「算了,那也就是他們的工作。我現在都不看報紙,在醫院也看不到電視,就比較沒感覺了。」她突發奇想,「我們以後都不要看新聞了,怎麼樣?」

  望孟齊失笑。「大概不行。我的工作有需要。」

  「那你以後可以不要跟模特兒約會嗎?」顧以情還是那個無辜到極點的語氣,「這不是工作需要吧?對不對?」

  不確定她是不是打蛇隨棍上,不過,笑意在胸腔裡滾動,望孟齊很努力壓抑才沒有笑出聲,保持正常語調,「這個,我就可以答應你了。」

  「謝謝!」她好像得到什麼獎賞一樣,開心道謝。

  掛了電話,望孟齊提起放在腳邊的行李袋,準備起程去機場。

  一些必要的用品,秘書文小姐已經安排好,早一步送到新飯店去了。望孟齊暫時會住在飯店撥出來給他的房間裡,直到找到其它住處。單身如他,其實來去都很瀟灑,根本沒有太多東西要帶。

  令他牽掛的,帶不走。

  當銀色的巨鳥在藍天展翅之際,顧以情從走廊底端的小窗戶望見晴空。

  冬陽和煦,溫柔地灑落身周,她卻在微微發抖。

  除了堅強到有點遲鈍的表象之外,她還能給他什麼?

  如果不是她弟弟尹浬,望孟齊不會受到這麼多的騷擾;如果不是為了她,望孟齊不會在媒體面前失控,引起巨大反彈,甚至因此被調職,被迫暫時離開台灣。

  分離,即使可以預見,即使理智上下得不接受……卻還是令人心碎。

  一隻溫暖的大手按上她的肩,剎那,狂喜突然衝過她全身,她幾乎以為望孟齊沒有走,此刻正回到她身邊……

  轉頭,卻是一張她從小看到大的俊臉。

  是她小弟,神出鬼沒的顧以法。

  像是冷水當頭淋下,她打了個寒顫。

  「你會冷。」顧以法一向細心得驚人,他立刻察覺,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穿著。你可以回去了,我來接班。」

  「以法……」

  她的嗓音微微發抖,帶著點哽咽。顧以法警覺,馬上出言制止:「等一下,誰准你哭的!」

  「我要哭也不用你批准……」

  「好,不過你先忍著,讓我去疏散完下游居民,才能開始洩洪。」

  他一說完,顧以情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也只有她這個弟弟能用一句話就讓人破涕為笑。

  「回去睡一下,你還有很多工作沒做。」顧以法提醒她。

  她苦苦的笑了笑。「是啊,不管發生什麼事,地球還是在運轉,工作還是要做。」

  鮮少看到姊姊這麼低落的樣子,顧以法沉默了片刻。

  「望孟齊要去峇裡島?」他直截了當地問。

  「你怎麼知道?」顧以情很驚訝。

  聳聳肩,顧以法輕描淡寫解釋:「查行蹤,這是我的工作,沒什麼大不了。他什麼時候要定?這兩天?」

  「已經走了。」顧以情有點困難地回答,「早上剛跟他通過電話。他現在應該在飛機上。」

  不再多問,以法伸臂環住了姊姊的肩,無言地幫她打氣。

  「峇裡島離台灣不遠嘛,有直飛的飛機,對不對?」她故作輕鬆地說著,不知道是在說給弟弟還是自己聽。「等爸爸好了以後,我可以帶他跟媽媽一起去玩,到時候望孟齊就可以招待我們。」

  爸爸什麼時候會醒來?什麼時候才會康復?她和望孟齊才剛起步就得接受考驗的情意,又能不能維持到那時候?

  她統統都不知道。

  光想到這些問號,就足以讓她窒息,讓她又神經質地開始說話,停都停不下來,好像一停下來了,就得真正去面對、思考這令人沮喪的一切。

  顧以法很清楚姊姊的狀況,他只是默默陪著她,不像尹浬一樣會溫言安慰,他的方式一向是比較內斂而冷淡的。

  至少外表看起來。

  「印尼女生皮膚都黑黑的,他不會喜歡。」片刻之後,顧以法莫名其妙冒出這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安慰。

  「才怪。你看街上的印傭,皮膚都不黑。」得到悶悶的回答。

  「要我幫你去跟蹤他一段時間嗎?」認真提議。

  「好啊。不過,費用要算我便宜一點。」

  「沒問題,親友特惠價。」

  姊弟倆一來一往說著蠢話,暫時拯救了顧以情悲慘的心情。走回加護病房前的廊上,她在小弟的堅持下收拾好自己的手提電腦和筆記本、草稿紙,然後,暫時離開這個不見天日的角落。

  步出醫院,面對熙來攘往的大馬路,絡繹不絕進出的人們,顧以情抬頭,酸澀的眼睛在冬日微弱的陽光下,幾乎要睜不開。

  寒風陣陣,她把弟弟施捨的外套拉得更緊一些。

  峇裡島今天……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吧?

  ☆ ☆ ☆ ☆ ☆ ☆ ☆ ☆ ☆ ☆ ☆ ☆ ☆ ☆

  確實,峇裡島陽光普照。

  位於第十八樓的辦公室裡,望孟齊正站在落地窗邊,遙望著外面的碧海藍天。

  不管是傢俱、擺飾,到窗簾、地毯,甚至是桌上的電腦,便條紙、鋼筆……都和台北的辦公室一模一樣。

  若不是落地窗外的景致如此不同,望孟齊有時還會有錯覺,彷彿自己從來沒離開過台北。

  來到異國已經兩個多月,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怎樣都不夠用。

  忙歸忙,望孟齊卻覺得,在某些方面來說,他有著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在這裡,他能夠大展身手;上至財務決策,下到廚房或客房服務流程,從當地面試選擇部分主管與工作人員,甚至是他一向能閃則閃的菜色選擇……統統都需要他的參與。

  好像是駕馭一輛高性能的跑車,必須投注全部精神去操控。全身緊繃,興奮而期待的感受充滿每一個細胞,切切實實感受到在工作中燃燒的痛快盡興。

  當累得幾乎不能動彈的時候,只要踏進剛完工的華麗大廳,呼吸一口混有嶄新油漆味的氣息,走在光亮得可以當鏡子的大理石地板上……望孟齊就會忘記所有的疲憊,重新充滿動力。

  他的夢想,等不及要讓更多人分享。

  尤其是在千里之外的那個人。

  他和顧以情並沒有斷了聯繫。平均兩到三天,望孟齊就會從他緊密得不可思議的行程中硬生生抽出時間,打電話回台灣跟她講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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