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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言忻 「當然知道 !大夥兒都說樓相國的女兒,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又長得國色天香、無比嬌艷。配上咱們宸南王爺,可說是郎才女貌各有所擅,只可惜天妒良緣,紅顏薄命,就在王爺凱旋歸來的當日,王妃竟然無故暴斃,這件事還驚動了皇帝大老爺。 而王爺從那日起,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聽人說,他後來納了個花娘做妾,成天歌舞嬉鬧,要不便是出城狩獵,哪一次不是聲勢浩大……」話說得虛虛實實,似是而非。 「男兒應志在四方,怎能整日玩物喪志,鶯鶯燕燕,沉溺在兒女私情呢?」身旁賣字畫的窮酸書生,把閒話當了真,一臉正氣說道。 「才不是那個原因吧!」麻臉大娘趁著胖大嬸還在喘氣的時候,接著說:「你忘啦!那件事過後沒多久,許是功高震主,王爺便被撤了兵馬大權,皇上還賜給他一座大宅邸,醇酒美人、珍禽異獸,說是要慰勞他勞苦功高,打退邊夷。」 「怎地?這樣不好嗎?」賣菜小販愣愣的聽著,忍不住發問。 「我看哪!這其中必有緣故。依我瞧,準是皇帝大老爺,怕這宸南王爺奪了他的鋒頭,搶他江山,壞他百年基業。名為犒賞,實則是軟禁哪!」 「怎麼說?」呆頭愣腦的窮書生忍不住問道。 「奪了他兵馬大權,讓他無從作怪,也難怪王爺鬱鬱不得志,只能終日沉溺在溫柔鄉,無事可做 !」 「說的也是……」結語一落,眾人也跟著議論紛紛。 「既然沒事了……那做生意啦……」 「走吧、走吧。」 彷彿因為沒有熱鬧可瞧了,身旁的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當然這些事,一旁呆愣著的芙顏全然不知。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的她,此刻思索著的,全是剛才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 他……是誰? 她有可能再見到他嗎? 一個個疑問硬在她心頭,卻找不到解答…… 懷著滿腹心事的她,拾起剛剛掉落一地的東西。 突地,前方一個墨綠色的繡荷包,吸引住她全部的目光。她順手拾起了它。 這個墨綠色的荷包,做工精細,看得出荷包的質料極佳。 芙顏左右張望了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切。 打開荷包一瞧,裡頭竟是個白玉指環。古樸的式樣,溫潤晶瑩的光澤與質地,就算是再怎麼不識貨的人,也看得出它的價格不菲。 這……一定是剛剛的大爺掉的。 那荷包上的紋飾,與剛剛那名卓爾不凡男子的披風,是同一款式。 天哪!這個東西可以賣多少銀兩啊! 她思忖著,若將這個指環據為己有,便有錢能醫治娘親的病了,還可以買補品幫她好好調養。 但……剛剛那好心的大爺,要是知道自個兒的東西掉了,一定很著急的。 「還是把這送還給他吧!」她喃喃自語。「可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他呢?」 萍水相逢的兩人,想再相見,簡直是癡人說夢。 不過……若是能再見他一面,該有多好啊! 想起男子的俊顏,與那不怒目威的狂傲氣質,芙顏的一顆芳心,忍不住又狂跳了起來。 正自凝思間,突然一個老婦急急走到芙顏面前,慌亂地道: 「芙丫頭,你跑哪兒去了?你娘快不行了!還不快點回去瞧瞧,見見她最後一面……」 望著老婦不斷蠕動著的雙唇,芙顏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第三章 窗外飄起了毛毛細雨,山腳下一間小茅屋裡,一名老婦伴著一個纖弱的女子,正悲悲切切地啼哭著。 「娘,您醒醒啊,芙兒說好要讓您過好日子的,您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芙顏撲向躺在炕上,早已回天乏術的柳娘,嚎啕大哭道。 王大嬸——早先在市集上向芙顏報訊的婦人,也在一旁頻頻拭淚。 多年來比鄰而居,驟失一個可以談心的街坊鄰居好友,教她怎能不難過。 但最可憐的還是芙兒這丫頭,想她母女倆相依為命,突然遭逢這等噩耗,也難怪她會這麼傷心,只是,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柳娘纏綿病榻多時,儘管多方求醫,但對早已病入膏肓的她來說,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也幸虧芙兒這孩子孝順! 不但平日省吃儉用,陪著生病的娘親吃苦,三餐不得溫飽也毫無怨言,閒暇時還會做些針線活,貼補家中龐大的醫藥開銷。 不過,老天爺真是不長眼啊!竟然讓這麼好的孩子,受這麼多的磨難。 王大嬸伸手輕觸著芙顏的肩頭,待她轉過身來,方才緩緩地開導她道: 「芙丫頭,你也別傷心啦!這會兒最要緊的事,便是讓你娘好好入土為安。你也知道,咱左鄰右舍全是那麼些個窮不郎當的人,這些錢是咱們的一點心意,可若再不夠,那咱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從懷中拿出,街坊鄰居們東籌西湊的些許銀兩,本來是想給芙顏和她苦命的娘,生活上的些許補助,如今這些銀兩,也只能成了幫她安辦母親的葬禮之用。 「大、大娘,您別那麼說,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這些錢我不能收,你們還是自個兒留著用吧!」芙顏抽抽噎噎的說道。 王大嬸他們平時已經幫她太多的忙,怎好讓他們再破費呢? 更別提這整個東興裡,有哪戶人家是有錢的?全都是那麼一副吃不飽、餓不死的模樣。哪有人有那個餘錢,幫芙顏的娘辦後事呢? 「大夥兒好些年的鄰居,這點小錢你還跟大娘我計較什麼?都說這是大夥兒一點心意了。」王大嬸動道。 「或者,要不你回去向你大娘借些……到底……」瞭解芙顏家底的王大嬸,語帶躊躇地建議道。「不行!」王大嬸的話尚未說完,芙顏想也不想,回絕了她的提議。 「當初我爹死時,我那狠心的大娘和兄嫂,將我母女倆趕出家門時,便說明此後再也毫無瓜葛,我又何苦去找罵捱……」去了,只怕徒惹人白眼罷了! 話說當年,芙顏之父顧致遠,與元配妻子結婚數十寒暑,膝下育有二子,合該是有子萬事足了。但在某次經商途中,識得不幸落難風塵的柳娘,許是同情她的處境,他便替她贖了身。 為了報恩,柳娘千里相隨,甘願為奴為婢服侍恩公。 她的款款柔情,讓長年經商在外的顧致遠動了心…… 孤單寂寞的旅途上,多了個知情識趣的紅粉知己相伴,兩人在所難免地發生了感情,之後柳娘便被正式收為二房。 不久,柳娘的肚子有了消息,十月懷胎後,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好不惹人愛憐。 但當顧致遠帶著妾女衣錦還鄉,並未見到家人歡欣迎接的臉孔,反倒得面對妻子對他「臨老入花叢」的鄙夷與不屑。 窩囊的他,為了平息妻子的怨懟,索性不再管事,家中事務完全仰賴妻兒的管理,他也樂得整日以逗女為樂。 鑒於芙顏是家中惟一的女娃兒,顧致遠可說是極力的呵寵她—— 放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融了,只差沒為她把天上的月娘給摘了下來。 沒想到——他對女兒的寵愛,反而激起兩個兒子的同仇敵愾,怕他哪天心血來潮,將家產散盡,只為博得嬌嬌女歡心。 更沒想到——兩兄弟設下毒計,讓小妹被炮打到,而成了聾子。 一個「錢」字,到頭來竟成了她母女倆不見容於大房母子的理由。 也難怪顧致遠一死,芙顏和母親便被掃地出門,流落在外,只能靠典當、靠他人接濟維生。 種種的辛酸過往,也難怪芙顏不願意回首前塵,更不想再與大娘、兄長們有任何的交集,儘管……他們是她在世上僅存的親人。 「那你要怎麼處理你娘的後事?」 能怎辦?該怎麼辦啊?她苦思片刻仍不得其法。 或許……自己可以……突然靈光乍現,看來也只能這麼做了。 「大嬸您不用擔心,我可以再想法子……」 收了淚,芙顏彷彿早有決定,臉上露出一抹淒淒的苦笑。 眼看天色漸晚,王大嬸匆匆告辭趕回家中,替家人準備晚膳。 夜幕低垂,此刻合該是家家戶戶團圓吃飯的時刻。 屋裡,卻只剩下芙顏一人;屋外,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想起往日,自己也是歡歡喜喜的和娘一同用膳,享受難得的天倫之樂,儘管日子過得困苦,心裡卻是平安喜樂,而今…… 思及此,芙顏不禁悲從中來。 想來,此刻所有的人,都正圍在桌旁吃團圓飯。 惟獨她—— 此後孤苦無依的她,又該如何在這世上生存下去呢? 回想著與母親相處時點點滴滴,芙顏跪在床腳邊,撫著母親逐漸冰冷的手,低聲啜泣。 她的淚彷彿流不乾似的,淚眼朦朧的她,眼中早已瞧不進任何一件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