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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齊晏    


  向來習慣廣大草原的桑朵那,如今每天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呆坐在寢宮裡,無處可走,無事可做,無聊拘束的皇宮生活漸漸快逼瘋她了。

  才在宮裡住一段時間,她就已經覺得快悶瘋了,那麼那些先朝的妃嬪們,長日漫漫,是如何消磨這無止無盡的深宮歲月呢?

  「銀秀,宮裡有沒有馬騎?」她好想騎騎馬,奔馳發洩一下心情也好。

  「宮裡是有御馬房,可是主子,沒有特別的允准是不能去騎馬的。」銀秀一邊做繡鞋,一邊回話。

  「是要皇上的允准嗎?」她長長地歎口氣。

  「是,除非有皇上的金牌令。」

  桑朵那怔望著門外扶疏的綠意,這種寂寞深宮的日子,到底要過到什麼時候才算完哪。

  「我現在去見皇上。」她忽然站起身,直接朝外走。

  「不行啊,主子!」銀秀嚇得丟開繡鞋,衝到她身前擋住。「皇上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可是我有話想跟皇上說的時候該怎麼辦呢?」她氣悶地大喊,焦躁得快要發瘋了。

  「皇上不傳,誰都不准到他面前,主子要忍哪。」銀秀急急扶著她的手臂轉回來,小心避開侍立在宮門口的太監。

  「我每天都得這麼坐著嗎?坐著等什麼?等請安、等傳膳、等日昇日落、等花開花謝?等皇上?」她煩躁地滿室亂走,忍無可忍。

  「主子輕點聲,小心隔牆有耳,萬一您說的話被傳了出去,那可是要惹禍的!」銀秀暗示地指了指外面的太監,無奈地歎口氣。「皇宮裡各個嬪妃都跟主子一樣,一旦進了宮,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呀!」

  「銀秀,我是不是永遠也等不到皇上?」桑朵那緊緊咬著下唇,遙望著無雲的天空。

  「主子,奴才也不懂,皇上既然選了你當皇后,卻為什麼又不來見你,皇上心裡頭到底在想什麼?」她很擔心桑朵那的未來,忍不住又歎口氣,自言自語。「怎麼坤寧宮就擺脫不了成為冷宮的命運呢?!」

  「什麼意思?」桑朵那呆了呆。

  銀秀警戒地看了外面一眼,悄悄附在她耳旁,把先帝、嘉惠皇后、瑜皇太后和霽威之間的微妙關係細說了一遍。

  「主子,皇上和嘉惠皇后之間很親,加上嘉惠皇后又為了救他而喪命,皇上會不會因此將那股怨恨出到瑜皇太后身上?而主子您……成了倒楣的犧牲品?」銀秀最後下了結論,她在坤寧宮太久,很多事情都看得見、聽得到,因此才敢下這樣的斷語。

  桑朵那從不知道霽威和姨母之間有著這麼大的心結,回想起他們相處的情景,確實有種化不開的怨意,如果這個結不打開,她現在的處境將永遠得不到改善了。

  要怎麼打開這個結才好?

  「銀秀,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就是會死,我也必須見皇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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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園。

  「竹林外頭等著,不用侍候。」

  霽威遣開貼身太監,獨自一人踅過竹林,走進澄瑞亭。

  天空清澈澄明,沒有一絲雲彩,澄瑞亭前已經掛滿了一排鳥籠,有金絲雀、畫眉鳥,發出清脆嘹亮的叫聲。

  他坐在太監預先準備好的軟座上,面前已擺好一壺清香的龍井茶,平時他最喜歡一個人坐在這裡,支頤閉目,靜靜傾聽優美悅耳的鳥叫聲,什麼都不做,什麼也不想。

  這是他唯一能擺脫所有人,享受獨處時的快樂。

  「皇上……」

  一個怯怯懦懦的聲音打斷他的冥思,他慍極睜眼,愕然看見打擾他獨處的人居然是桑朵那。

  「你怎麼知道朕在這裡!」他盯著跪在身側的桑朵那,轉念一想,便知道是誰告訴她的了。「銀秀現在是你宮裡的人,想必是她告訴你的?」

  「是,皇上。」桑朵那老實地承認,把躲在後面花叢裡的銀秀嚇得花容失色。

  「你躲在這裡等朕來?」他專注地凝視著她低垂的小臉。

  桑朵那屏息點頭。

  「你是在找死,你知道嗎?」這個笨蛋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她的行為隨時能被安上行刺或暗算皇帝的罪名。

  「臣妾知道,銀秀警告過了,可是臣妾一定要見皇上,把想說的話說一說,就算會死,也比在坤寧宮里長日無聊地度日子要好多了。」她抬起頭,豁出去地直視他,聲音卻有些發顫。

  「放肆!」他森然低喝,瞪視著她那雙充滿倔強和傲氣的眼睛。

  桑朵那被他威嚴的氣勢懾住,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幾乎被他嚇跑,她慌張地低下頭,仔細一想,好不容易才能見到他,無論如何都不該輕言退縮,於是又下定決心抬起下巴瞪了回去。

  「皇上,臣妾是亡族的公主,父汗和額娘慘死,族人都被喀喇罕殺害,臣妾雖然僥倖活下來,但這條命是姨母和表哥救下的……」她淚光盈盈,眼中含著淚水,忍著不落下來,一喊出姨母和表哥,情緒頓時潰堤,把所有的禮儀規範全拋到腦後,情不自禁地嗚咽低嚷起來。「表哥,我不怕死,你若要我死,我便把這條命還給你,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想弄明白一件事,你既然不喜歡我,又為何要立我為皇后?既然要立我為皇后,又幹麼把我丟在坤寧宮裡不聞不問,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好歹你得跟我說清楚啊,反正我要死了,你就明明白白告訴我,別讓我死得不清不楚,求求你了!」

  這一大段足可算是大逆不道的話,把花叢後的銀秀嚇得冷汗涔涔,腿一軟癱倒在地。

  霽威默默凝視著她,這丫頭實在搞不清楚狀況,居然敢向他辟哩啪啦抱怨一堆,以常理來說,她鐵定要被廢後,甚至要被打入永不見天日的宗人府。

  不過,他就是偏偏喜歡聽這種真得不能再真的話,喜歡桑朵那對他任性、撒嬌似的抱怨,更對她傻乎乎的勇氣十分激賞。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支起她的下顎,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我吃過你的活血丹,用過你的金創藥,你算是我的恩人,我不會隨便要你的命。」

  原來……這就是答案……

  「你不是因為喜歡我而立我為後,只是因為我曾經救過你?」桑朵那的心彷彿被轟開一個大洞,立她為後,是對她的報答嗎?

  霽威深瞅著她,她頹喪空洞的眼神擾亂了他的思緒。

  「如果這就是臣妾要的答案,那麼皇上,臣妾能否求你一件事?」墜入無底深淵的感覺令她陷入了恍惚中。

  「什麼事?」他強迫自己壓下對她的憐惜。

  「求皇上放臣妾出宮,臣妾願把皇后之位讓給嫦貴妃。」她的嘴唇無法自抑地顫抖著。

  霽威臉色一沉,前所未有地震動,他的手指捏緊了她的下顎。

  「放你出宮,你能去哪裡?你已經沒有家可回了!」他俯下身,用力抬高她的臉,鼻尖幾乎碰到她的鼻尖。

  「去哪裡……都行……」第一次這麼靠近霽威,她的舌頭忽然不聽使喚,結結巴巴了起來。

  「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坤寧宮裡,哪裡也不能去!」他眸中放出幽冷的光。她是這座冷冰冰的皇宮裡唯一有真性情的人,也是唯一令他動情的人,他絕不能放她走。

  「我每天都很老老實實地……待在坤寧宮裡呀!」面對近在咫尺的俊眸、高鼻、淡色的嘴唇,她的意識完全糊成一團,無法自制地脫口低喊。「可是銀秀說……你日日召幸嫦貴妃……她很快就會承恩受孕,接下來便會……母以子貴,將來我可能連皇后的位子都保不住……我也想永遠住在坤寧宮裡呀,可是你不來坤寧宮,我生不出皇子,你要我老老實實待在坤寧宮裡……是什麼意思呢?」

  霽威的劍眉挑得很高,她這番不含蓄、不做作的話,居然害他耳朵熱了起來。

  花叢後的銀秀徹底被桑朵那嚇成一攤爛泥了。

  「你……想生我的孩子?」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竟開始感到好笑起來。

  「銀秀說……要生孩子才能鞏固自己在你心裡的地位。」她老實得很。

  「銀秀說銀秀說,想不到銀秀還真教了你不少東西。」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漫不經心地摩挲起她細膩的肌膚。

  死了死了,這下死定了,我的皇后主子,你可把我害慘了!花叢後的銀秀面無人色,在心裡無聲地哀嚎。

  「銀秀都是為我好……」她微微嗅到從他袖中飄出來的淡淡麝香,心魂一蕩。

  「她為你好,要你把皇后讓給嫦貴妃?」他的上身俯得更低,輕柔地逼問。

  「沒有,這是我自己的想法。」她像頭寵貓,乖乖地享受在她頸窩的撫摩,舒服得連眼睛都閉了起來。「皇上不是比較喜歡嫦貴妃嗎?她當皇后……你不是會開心一點……」

  「統攝六宮的皇后寶座豈是容易到手的,你居然隨隨便便就想拱手讓人,你是傻瓜還是笨蛋?!」她迷濛沉醉的表情,擾亂了他的氣息,也紊亂了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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