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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齊萱 「丫頭,你沒哄老爸開心吧?」進興早已笑得合不攏嘴了。 「信譽保證,」碩人舉起手來做發誓狀。「從今天開始,除非有特別需要幫忙的場合或地區,否則我絕不再輕易出門,更不會長年不在家了,爸,我要多抽一點時間陪您、照顧您,和程勳做您內外的左右手。」 「程勳,你聽到沒有?」進興喚道:「快幫我做個見證,免得這丫頭兩、三天後,又改變主意想跑到什麼我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去當義工。」 「爸,」碩人朝坐在單人沙發上,一逕帶笑瞅著她看的程勳拋去一朵燦笑後再說:「不是跟您保證過了嗎?瞧您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肯相信,在政界浸淫久了啊,性格果然都會遭到扭曲。」 「你看看你這丫頭在胡說些什麼?」 「真的嘛!不過我做這麼重大的犧牲,您也得兌現一個諾言才行。」 「什麼諾言?」 碩人擠到父親身邊去,攀附在他臂膀上說:「下一任立委,不要再出馬競選了,回家安享清福,您已經為選民奉獻了大半輩子,接下來是否也該轉換一下角色,由我來服務伺候您呢?不然,」她噘嘴道:「我這次決定回家裡來,豈不就是白回了?那多不好玩。」 「喂.老爸我又不是你的玩具,叫我退休回家,就為了陪你玩啊?」 「就算是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朋友、人群再怎麼熏要,總還是重要不過我們彼此吧?這也是最近我想通的一個道理,如果我服務了全天下的人。卻獨獨遺漏了您,那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爸………」說到最後,碩人已淚眼盈盈,連忙低下頭去,強忍淚水。 「碩人?哭啦?爸爸又沒說不答應你,怎麼用起苦肉計來了呢?」聽了其實十分感動的進興,畢竟年紀較大.還能佯裝鎮靜的逗女兒道。 「爸!您最討厭了啦,每次都要這樣出我的醜。」碩人破涕為笑,乾脆撒起嬌來。 「好了,好了,你再這樣鬧下去,才真會讓程勳看笑話哩,其實啊。我本來就已經打算好在這一月內退休。」 「真的嗎?」碩人既驚且喜的拉住父親說:「您沒騙我?您……找到理想的接班人了?」 「對,上回那場手術啊,不但打通了血管,還像是同時打開了我的心房,讓我整個人豁然開朗起來。」 「我何嘗不是?若非您那場病,我可能到現在都還不曉得應該要把握當下,及時的孝敬您呢。」 「這麼說來,老爸是病對羅?」進興攬住女兒的肩膀笑道。 碩人立即以指關節輕叩三下紅木桌面。「百無禁忌,大吉大利,爸,拜託您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好不好?對了,您還沒告訴我,您的接班人是誰?」 進興卻不忙著回答,反而站起來說:「稍安勿躁,丫頭,我覺得人家理想,可也要對方願意出來競選才成啊,你說是不是,等我問清楚。一切敲定之後再告訴你;今晚嘛,我們先來吃個團圓飯,我去請廚子加菜。」他邊朝後頭走,還邊吩咐道:「程勳,你別走,留下來一起吃,你一走啊,我們父女倆可就成了二缺一,不算團圓羅。 「委員,我想吃『十全』菜。」一直沒有出聲的程勳突然開口。 「十全菜?」進興鎖起了眉頭,「現在都快開飯了,頂多一個鐘頭的時間裡,你叫廚子怎麼做得出十全菜來?」 「放心,絕對做得出來,這兩天我嘴饞,老是想著這道菜,所以早央廚子準備,今早還在廚房裡幫她撕了半天的金針,沒辦法。誰教我是始作俑者,累她又買又洗、又切又煮的?要把十項材料都處理得纖細如發,吃來入口即化,還真是門功夫。」 「知道就好,」進興笑道:「不過碰巧遇上碩人回來,你這嘴饞得還真是時候,十全?嗯,好兆頭!我去看看,務必要她做出含笑生前要求的味道來。」 他前腳一踏出,兩個年輕人後腳便凝眸相對,同時開口。 「你是故意——」 「騙委員容易,瞞我可——」 由於是碩人先停了口,便由得程勳繼續往下說:「瞞我可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你故意讓爸爸到廚房去,不得脫身。就是為了要審問我?」她仍試圖迴避道。 「是關心,不是審問,碩人。」 「還記得邱元姝嗎?」她卻突然轉了話題。 程勳熟知碩人的個性,便鬆開原本鎖緊的眉頭,接續她的話題。「當然記得,她現在全好了嗎?」 「外傷已痊癒,至於心理方面,可能還要再看一年左右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邱家負擔得起這筆費用?」 碩人搖了搖頭。「但余啟鵬負擔得起。」 程勳原本深深倚入沙發中的身子,聞言不禁打直。表情也一改悠閒為凝重說:「余啟鵬怎麼會跟邱家扯上關係?又為什麼肯幫邱家出這筆為數肯定不少的醫療費?「因為這是『買』我的部分費用。」她垂下眼瞼。 「告訴我是我聽錯了,碩人,告訴我他已經放棄那個荒謬的念頭,你快說啊,碩人!」 相對於程勳的激動,碩人要顯得沉著多了,她終究令程勳失望的搖了頭,並自背包中抽出厚厚一疊紙來,遞給他說:「他沒有放棄。」 「這些是什麼?」程勳接過手後問道。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迅速翻閱過後,程勳幾乎啞口無言。「這些……這些………」 「你都看到了,不是嗎?」碩人起身倚著沙發背。不疾不徐的說:「學校、唇顎裂嬰兒協會、小兒麻痺兒童保育院、早產兒基金會、受虐兒收容………」她覺得自己已毋需複述所有的單位。「凡是我待過的地方,他都捐了錢.每一筆均上千萬的款項,捐贈人用的還都是我的名字,現在這些地方在寫給我的收據和謝函中,莫不恭喜我佳期將屆,並說他們可以體諒我以後會把大部分的時間,全數轉移回家庭的心情。」 「那又如何?企業家回報社會,理所當然.而且還可以為他博得為善不欲人知的美名,我覺得余啟鵬甚至應該感謝你喚回他的良知,捐錢行善;天經地義,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你何須為此就——」 「如果他答應考慮一但忘了過去與爸爸之間的恩恩怨怨呢?」 程勳聞言一窒。「這是他親口跟你說的?碩人.你甚至還不算清楚當年往事的全貌哩!」 「這麼說,你是清楚的羅?」碩人反問他道:「那你又為什麼不肯跟我說個明白呢?」 「好,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全說給你聽,二十多年前,有位我們暫稱A君的商人,長年與一名B姓的民意代表有金錢往來,政商互利,這時有位c君暗中收購A君所開的公司的股票,起先A君憑仗自己是大股東,根本不把c君的行為看在眼內,等到他覺得不對時,公司已面臨易主的危機。」 碩人趁他緩過氣來的當口接下去說:「A君懦了,利益與他幾乎重疊的B姓民意代表更慌、更亂,因為他在政壇中的聲望正看漲,眼看著就要直上青雲,如果背後的金主發生財務危機,一切的鑽營努力,豈不都要成為泡影?於是他央求與C君相熟的同儕D君,拜託他向c君說項,請他把股票再讓出來。」 「原來你已略知一、二。」 「是的,既燃你們都不肯說,那我只好自己去查、去看、去推論和研判。」 程勳默然。 碩人卻彷彿立意要說個痛快似的。「D姓民意代表不負所托,順利讓C君點頭同意以幾與原價相同的價碼,把股權釋回,A君大喜,自然重重酬謝了D君。」 「不料半年後,此事為媒體所揭發,D君宣稱自己只是居間調節,一毛錢的謝禮也沒拿,並堅拒透露事件的內幕與過程,兩個禮拜後,他即在民眾正鬧得如火如荼,要求展開調查的喧囂聲中出了車禍,意外身亡,至於當時那筆換算成今日幣值,恐怕有上億價碼的五百萬元酬金,下落終成懸案,但一般大眾盡皆認為錢早已落入D君的荷包裹」 「那你應該也知道這些人是誰了吧?」 「A君是現在國內首屈一指的紅頂商人——林兆瑞,C君是當年以開設高級應召站『王朝』,在政商兩界皆如魚得水,優遊自在的王金印,D君是與他同宗的王志龍,而日君,」她咬了咬下唇,終究還是強迫自己擠出話來:「就是我爸爸。」 「你不相信實情即是如此?」 「我相不相信,或你相不相信,根本都無關緊要,程勳,你還不明白嗎?重要的是,余啟鵬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收受那麼大筆的酬金。」 「如果錢不是王志龍收去的,那麼他認為是誰——」驀然閃現的念頭,讓程勳住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