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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雲出岫    


  「好貴。」

  「我也是這麼覺得。」老實說,袁放嵐覺得這件作品拿出去送人都令他覺得羞慚,本來是想毀掉的,可是康得選——也就是得久藝館的主人堅持要他拿這件出來參展。

  他想,應該是康得選故意在惡整自己。

  不過,康得選倒是將這件事說得非常高尚。

  你以為來的人都是真正的藝術鑒賞者、收藏家嗎?別笨了好不好,其實多得是附庸風雅的人,這種人給他們好作品是浪費,不如用你所謂的失敗作來敲他們一筆,反正各取所需嘛!還有,說好了,這匹「馬」的所得,要全數捐給慈善機構,反正也是多得的。

  他都這麼說了,袁放嵐也只好拿出來展覽,沒想到,這麼一件「小事」會害自己現在站在這裡,接受一個二十出頭小女生的奚落。

  唉!真是交友不慎。

  雖然如此,他還是很認真的解釋。

  「其實我也算有良心了,這件作品的標價,已經先行打了七折……」

  宇菁驚叫著打斷他的話:「七折後還這麼貴?這個人是搶匪不成?」

  宇菁的一句話,再度讓袁放嵐的希望破滅。

  都是康得選,要不是他出這餿主意,自己怎麼會被誤會成這樣。

  被說成這樣,他袁放嵐以後還要不要出來混呀?說不定大家一提到他的名字,只會想到那只「四不像」。

  哦!還有搶匪。

  「小姐,這價錢其實是別人訂的。」袁放嵐只能苦笑。

  大家都說藝術無價,但事實上是個人觀點不同,喜歡的人,更貴也說值得;不屑一顧的人,說不定送他他還嫌礙眼佔空間。

  而自己呢,大概是個性的問題吧!他向來只負責動工,其他的全由旁人包辦,包括定價。像這次的標價就是康得選的傑作。

  「是哦!」

  宇菁終於對那一串零失去興趣,決定轉過頭去看看,到底是哪個男人在自己耳邊叨念不休。

  才一回身,宇菁就呆住了。

  好亮眼的人。

  眼前的男人唇邊帶著一抹笑意,雖然頗為無奈,卻無損於他的明亮,宇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個陽光型的大男孩。

  但是,他不是藝館的人。

  「你是誰?這裡還沒開放,外人禁入哦!」宇菁努力的板起臉,準備趕人。

  袁放嵐聞言,尷尬的指著那匹馬。

  「我,就是那個『搶匪』……」

  ☆ ☆ ☆ ☆ ☆ ☆ ☆ ☆ ☆ ☆ ☆ ☆ ☆ ☆

  丟臉死了!

  宇菁的視線就這麼定在男人的笑容上,她真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怪不得,怪不得她老覺得他的話有點怪,原來他就是那個被自己批評到家的搶匪。

  見她一臉怪異的神色,袁放嵐忍不住解釋起來:「其實,這個呢……這匹馬,我是覺得和廢物沒兩樣,總之……就是康得選他說反正也是,就……」袁放嵐放棄了,因為他發現事情只會越解釋越複雜,而且聽起來更糟。

  宇菁也好不到哪裡去,而她怪異的神色便是起因於這件尷尬的事。

  「袁放嵐先生嗎?」

  記得應該是這個名字沒錯,可是即使他點了點頭確認了身份,宇菁還是很難將眼前的純真男孩與早名揚國際的大師級人物畫上等號。

  大師呢!聽起來就該像是留著長鬍子,有一把年紀的人;哪像他,一身活力、裝扮輕鬆,怎麼也看不出有大師的風範。

  但雖如此,宇菁仍是客氣的道歉。

  「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

  「沒關係。」袁放嵐打斷她的話。「其實你說得很對,這件作品真的是糟糕透頂。」心虛的再看那匹馬一眼,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吧!那就麻煩你把這匹……」說馬又不是馬,袁放嵐決定跳過。「算了,就把它拿走吧,免得放在這邊繼續讓人嘲笑。」

  袁放嵐說得十足誠懇,但宇菁卻以為他是生氣了在說反話。

  「請不要這麼說,剛才是我不好,是我不識貨。其實……」宇菁急著找尋誇讚的字句,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要她怎麼說,她就是覺得這匹馬像四不像啊!

  想了半天,宇菁也只說了一句:「至少它有一個頭,四隻腳嘛,你表現得不錯了。」

  袁放嵐慢慢的揚起眉,實在分不清她的話是稱讚呢,還是侮辱?

  一個頭,四隻腳?長頸鹿也有啊!這又哪兒算不錯了?

  「其實你不必勉強說些好話,我的東西我自己明白,這件原本就是失敗作,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不!」看他如此,宇菁更加的過意不去。

  說不定那是他的得意作,結果居然讓自己說得一文不值,想來他一定很難過,自己這盆冷水也潑得太狠了點。

  所以,宇菁決定努力的安慰他。

  「我沒有勉強,真的是一點也不勉強。」宇菁特地拉長了語音強調她的真誠,卻不知道聽起來再沒誠意不過了。

  「我是真的覺得……其實這件作品很好嘛!它……」

  宇菁拚命的想說些什麼,但無奈自己一點藝術鑒賞力也沒有,對於石頭雕刻更是一點研究也沒有,想破了頭也不知該怎麼說;而且她更怕說得不好,反而帶給眼前這名大師更大的打擊。

  「它其實、其實……」宇菁急得額頭都冒出了細汗。

  他歎了口氣。等了半天,她卻什麼也「其實」不出來,袁放嵐的情緒更是跌落谷底,對這件作品更加不滿。

  「它其實什麼也不是。我看,我還是去向你們老闆說一聲,叫他別堅持把這東西擺出來賣了,要不然說不定會砸了得久藝館的招牌。」

  袁放嵐頗為嫌惡的看著櫥窗裡的作品,覺得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沒的事。」宇菁慌忙的否定。「我覺得這匹馬很……可愛!」豁出去了,宇菁硬著頭皮,情急之下隨口說出了形容詞,也不管合不合用。

  「其實仔細一看,它是一匹很可愛的馬呀!嗯,它也許長得不太像一般的馬,可是這樣才代表它特別嘛!特別的馬才會更可愛呀!而且想來它以後的成就,也不會是一般的馬可以比得上的。你想,醜小鴨和小飛象不也一樣,所以這匹馬將來一定會很了不起的。」

  袁放嵐呆住了。

  「這……請問……」他的語氣十分困惑,試著喚住眼前正說得滔滔不絕,將自己的失敗作讚美得天花亂墜的女孩。

  「石刻的馬能怎樣了不起?」

  「哈……哇哈哈……」

  站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經過的康得選,直到讓惱怒的袁放嵐給拖進了辦公室,還是無法止住那狂放的笑聲。

  真是太好笑了,這兩個人湊在一塊根本就是活寶嘛!

  聽他們剛才這麼一搭一唱、你來我往的,和知名的相聲拍檔有得拼。

  「你還敢笑!」袁放嵐不滿的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那個什麼怪論調,我會那麼淒慘的站在那裡給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批評成搶匪?」

  不管他怎麼想,搶匪這二個字都該用來形容他面前這個笑得不能自己的死男人,不該安到他袁放嵐身上才是。

  不過想起她那漲紅了臉的認真模樣,袁放嵐也覺得有絲好笑。

  「人家也很給你面子了呀,後來她不是反過來拼了命的安慰你受創的幼小心靈?」只不過,那些安慰詞只是另一波爆笑的開場白。

  可愛的馬?成就非凡?真有她的!

  康得選再度笑倒在沙發上。

  「你少來。」袁放嵐是越想越不對。「不管,反正你把那件給我撤下來,我不想為了那一匹馬,降低我的作品水平。」

  「它可是一匹前途不可限量、萬般特別又與眾不同,可愛的馬耶!」康得選正經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的欠扁。

  「閉嘴!」袁放嵐也想笑了,可是回頭一想,該堅持的還是要堅持。「反正拿下來就是,我不想再放個東西在那裡讓人家笑話了。」

  「別這樣。」康得選朝他眨眨眼。「這不是很好嗎?你不是老喊著大家全是衝著你『袁放嵐』三個字而來,再爛的作品也被捧上了天,一點實質上的意義也沒有。現在總算有人不在意你的虛名對你說真話了,這會兒你又不滿意?」

  「總有你說的。」

  袁放嵐真是輸給他了,康得選果真是十足的生意人,總能將死的說成活的。怪不得他能夠開這麼大的藝館,還不定期的說服一堆「難搞」的知名藝術家來他這裡開個展,順便拗點慈善捐款。

  康得選的雙重身份,要說他是名畫家,不如說他是善於吸金的藝館老闆。

  有時候連袁放嵐也很懷疑,以康得選平時這種詭辯、吸金的市儈氣息,是如何畫出那種令他感動萬分的畫的?

  若不是迷上康得選的畫,他豈會與他結為好友,任他予取予求?想來,其他在得久辦過個展的人,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好吧、好吧!別說我這個做朋友的沒有義氣。」和袁放嵐認識久了,康得選自是明白他那直來直往,不知變通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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