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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董妮    


  但他依然睜著眼睛說瞎話,只因,他也很想瞧瞧嚴公子被耍的下場。

  嚴公子和袁青電如果槓起來,那絕對是一場比什麼都精彩的好戲。

  「你的意思是,這個小啞巴是袁青電送給我的新娘子?」

  小朝很慎重地點頭。

  嚴公子突發奇言。「小朝,我今年幾歲?」

  「公子今年三十又一。」

  「而這個女孩……我看她絕對不超過十四,倘若我早幾年結婚,女兒都有這麼大了,你確定袁青電會要我娶這麼個小孩子當老婆?」

  「我已經十五歲,而且我嫁過人了。」一張白紙倏忽出現在嚴公子眼前。原來她隨身攜帶文房四寶,以便與人筆談。

  「咦?」他吃了一驚。「妳嫁過人了?那妳的夫君呢?」

  「你問哪一個?」女孩繼續在紙上寫道。

  「妳有幾個夫君?」

  「三個。」

  「哇!」這回嚴公子可是真真正正開了眼界。一名才十五歲的小孤女居然已嫁過三次。「小女孩,妳叫什麼名字?」

  「禍水。」

  「好特別的名字。」

  「我自己也很喜歡。」進嚴府大半個時辰,女孩首度露出愉悅的笑容,編貝的玉齒在粉嫩的紅唇間隱現,清麗得就像一朵染著晨露的水仙。

  嚴公子不得不承認。「妳長得真是漂亮。」

  「你也很好看。」

  「妳很有眼光。」嚴公子對自己的容貌可是極具信心。

  事實上也是,嚴公子眼如明星、鼻若懸膽、唇紅齒白,活脫脫是個絕世佳公子。

  如果沒有那一身邪氣又無賴、還帶點懶散氣息的話,嚴公子十成十會是蘭陵國最有身價的貴公子。

  可惜啊!他惡名遠揚,稍有點智能的人躲他都來不及了,又豈敢親近他分毫。

  所幸嚴公子也不是很愛與人交際來往,沒人來煩他,他更高興。

  今兒個是有史以來第一遭,他對一個人產生一丁點兒興趣。

  「妳的名字叫禍水,那姓呢?」他問。

  「戴。」女孩又寫。

  「戴禍水!」這話不是嚴公子說的,而是一旁聽他們講話聽到下巴快掉下去的小朝插的嘴。「怎麼會有人取這種名字?」「帶」禍水,存心叫人避她而遠之嘛!

  「名實相符。」這一次,戴禍水寫得很快。

  「什麼意思?」小朝可好奇了。

  「因為他們都死了,只要與我成過親的人全會死掉。」她寫。

  小朝立時跳起來。「這麼說來,公子也會死嘍?」他要去準備放鞭炮。

  「小朝——」嚴公子的聲音帶著冰寒的溫度。

  小朝想也不想就往外跑。「我先去做事了。」

  算他識相。嚴公子睨著他的背影低喃一聲,復轉向戴禍水。

  「介意告訴我,妳的夫君們是怎麼死的嗎?」基本上,他也頗好奇的。

  「一個在看雜耍時被失去準頭的飛鏢射死;一個吃飯時被魚骨頭噎死;一個打獵時被突然病倒的馬壓死。」

  「真是……非常戲劇性啊!」太有趣了。

  「公子很高興?」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妳的故事非常吸引人。」

  「我很會編故事,這也是袁公子送我來的原因。」

  編的?她剛才那些經歷全是編的?嚴公子有些怔住了。

  「既然公子喜歡我的故事,應該就會准許我留下來嘍?」

  「哈哈哈……」他懂了。「是袁青電告訴妳,我喜歡新奇有趣的東西?」

  她頷首。「袁公子告訴我,若能哄你開心,就可以留在嚴府裡,再也不必擔心餓肚子。」

  「那麼袁青電可否提醒過妳,我是很反覆無常的?」

  「倘若我不能哄得公子開心,公子儘管殺死我。」

  「妳不怕死?」

  「餓死、凍死、在街上偷食物給人打死……不管怎麼說,一個啞巴要在這艱難的世道裡討生活本來就很容易死。進嚴府,起碼我還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妳的爹娘呢?」

  「不知道。」

  敢情戴禍水還是個棄嬰?「那麼妳的姓名又是何人所取?」他問。

  「我。」她寫道。

  「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猜。

  「我成功了。」

  好機靈的女孩。「妳真的才十五歲?」看起來不像,這麼成熟的應對,應是有些經歷的。他想。

  「我十九了。」

  嚴公子將她上下瞧了個遍,那只達他胸膛的個子實在是……「完全看不出來。」她好小。

  「公子若肯讓我留下來,餵我幾餐飽飯,我應該還能再長高。」

  「妳的話能相信嗎?」

  「我保證我的人格比白雪還要雪白。」不過人格與說不說謊有無關係就不一定了。她絕對不會發誓,她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嚴公子大笑。「妳的人格若能與白雪牽上關係,那我十成十是個聖人轉世。」

  「那就請聖人大哥大發善心,給小女子一條生路吧!」

  橫豎她就是想留在嚴府裡找飯吃就對了,這個有趣的女孩……「好,妳想留下便留下,希望妳將來不會後悔。」

  「也許後悔的會是公子。」她寫得飛快。「我得提醒公子一聲,留我下來,一定要讓我吃飽飯,我一天要吃八餐,一餐至少要吃二十個饅頭。」

  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妳若能讓我開心,別說二十個饅頭了,妳一天要吃二十個鮑魚我也供應得起,但妳的故事若沒辦法哄我快樂……」未竟的話以一串冷笑作結。

  她渾不在意地聳聳肩。「那我吃二十個石頭好了。」

  嚴公子又笑了,這一輩子今天笑最多。

  也就在這時刻,他養了生平第一件「玩具」。

  ☆ ☆ ☆ ☆ ☆ ☆ ☆ ☆ ☆ ☆ ☆ ☆ ☆ ☆

  進入嚴府,啜飲一盅清泉泡的茶,身著柔軟綢緞,品上一碗清雅的豆腐腦……戴禍水幾乎以為自己上了天堂。

  她的出身也沒多窮,父親是地方上一介殷實小商人,母親是村長的女兒,兩方結合,組成一個堪稱富裕的家庭。

  每年過年的時候,母親甚至還會煨上一鍋雞鮑翅,聽說那是上好滋味,只有皇帝才有得吃。

  事實如何沒人知道,但他們確實曾以為自己過著世間最幸福的生活。

  直到一場大水沖走他們的所有,情況一夕乍變。

  她開始嘗到困頓,這才知道,人一旦餓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管他自幼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在食物面前,名節、骨氣、權……連屁都不如。她已經餓到忘記自己姓啥名誰了。

  她當街拍賣自己,為奴為婢、為妻為妾,她都肯幹。

  只要能夠滿足她的三餐一飯,她其實沒其它要求。

  但可惜,她畢竟不是一般人,能養得起她的富戶實在不多,結果,她總共將自己賣了二十餘次,最後流落嚴府。

  早知道這裡的環境這麼好,真該一開始就來這裡工作。心滿意足地喝完第二十碗豆腐腦,她努力往第二十一碗邁去。

  而且嚴府還不只食物美味,工作輕鬆更是一大誘因。

  先前聽袁青電說,嚴公子挑剔又難侍候,叫她一定要小心招呼著,否則恐怕小命不保。

  她自個兒進嚴府一瞧,那嚴公子也還好嘛!個性雖有些詭異,不過他太忙了,倒沒多少時間尋她麻煩,給了她不少自由的時間四處玩耍。

  也許在這裡安定下來也不錯。她想。

  「戴姑娘。」背後砸來一記喚聲。

  戴禍水轉頭,瞧見小朝,對他抿唇一笑。

  「有什麼事嗎?」她掏出紙筆寫起來。

  「我是來提醒妳,公子下午就回來了,妳最好小心點。」

  「他是吃人虎嗎?為什麼他回來我就要小心?」

  「就某種層面來說,老虎還比不上公子的可怕。」這是小朝的切身之痛。嚴公子並不喜歡做生意,但某些買賣還是得他親自出馬,此時,他的心情就會非常不好,所有出現在他身邊的人都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注意,否則小心被剝皮、拆骨、啃得一毫不剩。

  「怎麼說?」她寫。

  「老虎起碼會給人一個痛快,但公子……他最大的本事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啊……」他說到一半,發現戴禍水頭低低的,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妳幹什麼?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不只她聽了,我也聽了。」很興致高昂的聲音,不是嚴公子又是誰?

  「公子!」小朝嚇一大跳。「你幾時回來的?」說話的同時,還不忘瞪幾眼戴禍水,她太沒義氣了,嚴公子回來也不通知他。

  戴禍水很無奈很無奈地把肩一聳,迅速在紙上書道:「抱歉,我發不出聲音來。」

  「對喔!妳是啞子。」小朝這才想到自己怪錯人了。

  「小朝。」嚴公子一掌握住他的肩。「本公子實在非常榮幸,在你心裡,我居然比老虎還要可怕。」

  「哪裡,公子的本事本就不凡。」邊說,小朝不著痕跡往後退。

  「那麼不凡人是否該幹些不凡事?小朝……」

  「哇!」等不及嚴公子把話說完,小朝已經尖叫一聲,落荒而逃。

  看得戴禍水在一旁邊吃豆腐腦、邊搖頭。何必跑呢?橫豎在嚴府裡,嚴公子是老大,他想整一個人,那人還跑得掉嗎?費勁逃亡不過累了雙腿,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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