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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櫻桃 他將唐貴霓帶進公寓裡,毫不猶豫地選擇讓她睡在他的房間。之前她貪戀著他的被窩、他的體溫,這層公寓最後的旖旎記憶,就是集中在他的房間。 他在床邊輕輕放下唐貴霓,低聲吩咐深藏不露、醫術精湛的繪藍為她細心檢查。 然後,他到客廳,僵直身子,深鎖濃眉,聽馬兆衛報告現場狀況。 「你為什麼沒有早一步採取行動?」讓他的霓霓受盡驚嚇。 「老總,你也要想想我們的立場,我們既要讓你當個檯面上的『孝子』,又要讓你的寶貝霓霓安然無恙,其中矛盾點太多,不得不有所取捨,你應該很清楚。」 是了,正是這樣。 若要全面保護唐貴霓,就必須與母親決裂,將戰事擴大。他並非怕事,但母親終究是母親,被人奪走丈夫的恨,做兒子的怎能不體諒? 但,如果要朝母親一面倒,就得讓心愛的女人暴露在危險之中,更不可行!母親的爪牙比致命輻射線更恐怖,暴露其中,霓霓焉有命哉? 這絕對是兩難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所有關係人都長命百歲,仇恨幾時了? 慢著,說到了霓霓……「誰准你叫她『寶貝霓霓』?」他一股怒氣無處發。 馬兆衛慢吞吞地說道:「老總,我有冠所有格,『你的寶貝霓霓』。」 「以後尊稱她夫人,或者叫她唐小姐就好。」 就在這時,繪藍從房裡走了出來。 「唐小姐只是驚嚇過度,加上有些擦傷,沒有內出血,但也許有輕微的腦震盪。」她報告著,凜然的神情看起來與平時不同。 她是段耀凌佈局在「貴霓時尚」的暗樁,當個普通行政人員實在太委屈她了,以她涉獵中西醫學極廣的長才,在醫界發展,將會是顆閃亮的新星。 「如果她四十八小時內有嘔吐現象,或者頭痛頭暈,立刻叫我過來。」 「你不能留下來嗎?」 繪藍理智地指出。「暌違一個月,您希望我當電燈泡嗎?」 「有道理,不過……」霓霓的安全最要緊。 「要不是有絕對的把握,我不會離開我的病人太久。」繪藍說道。「我讓她沉睡幾天,她受到的驚嚇恐怕比任何傷勢都嚴重,如果她作噩夢,我想她需要你更甚於我。」 段耀凌沉默了一下。 「替我掩護,讓『我』因公出差到南美洲,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他要日夜守著霓霓,等她醒來。 今晚,他險些失去她! 他真不敢想像,如果馬兆衛沒有及時介入怎麼辦?如果他沒有培養出自己的班底,如何與母親抗衡?如何保護心愛的女人?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他可以為老總做出最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送走了馬兆衛與繪藍之後,他回到房間,看著沉睡中的唐貴霓。 她睡得有點不安穩,翻來翻去,神情極為痛苦,好像被夢魘所擾。她的手不住地往他的床位探去,好像在尋找些什麼。 難道,夢裡的她不怨他? 難道,夢裡的她需要他? 他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躺上自己的床位,側身環住她,只見唐貴霓小手搭上他的肩,臉在他懷裡蹭了幾下,舒服地歎了口氣,然後沉沉入睡。 他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熬過了惡質的誤會,他還沒有機會開口解釋清楚,但她還是本能地要他。他知道霓霓倔歸倔,固執歸固執,嘴裡說恨,但心裡還是相信他的。 這樣就夠了。暫時,這樣就夠了! ☆ ☆ ☆ ☆ ☆ ☆ ☆ ☆ ☆ ☆ ☆ ☆ ☆ ☆ 經過幾天的休養,唐貴霓的傷勢大有起色。 她的外傷不多,但筋骨無形的挫傷不少,繪藍帶來了藥膳與藥浴的材料,讓她的元氣盡速恢復。 「這瓶藥油我留著,什麼地方疼,你請老總幫你揉揉,擔保一天就見效。」 「不用了,用藥膏貼一貼就會好。」 「藥膏好是好,不過長時間黏住肌膚,很容易過敏,還是藥油效力大。」見她怎麼也不收,繪藍直接把藥油塞到段耀凌手上。「你負責揉,負責保管。」 她才沒有閒工夫介入人家夫妻間的事,光看他們兩人微繃的臉色,就知道他們鐵定還沒誤會冰釋。 真悲慘!但那實在不是她的問題,繪藍做完診斷就走。 男主人的臥房裡,突然變得很沉默。 「我……」段耀凌轉著手中的玻璃瓶。「幫你擦藥油。」 「不必了。」 自從發現自己被人送到這裡來之後,醒著的時候,她總是一臉寒霜。 要說什麼呢?她光是看到他的臉,就想到那副侮辱人的貞操帶,那張羞辱人的字條。他可以把話說得那麼決絕,再見面時卻又裝作若無其事,那套雙面人的本事,她自歎弗如,根本懶得跟他廢話。 但是,她的身體總是背叛她。 每次醒來,她總發現自己窩在他懷裡,身體與他交纏,不只他抱著她,她主動纏牢他的勁道更讓自己又驚又怒,但她知道自己睡得很好,而他也不再在夢裡咆哮,他們都能讓對方寧心安神。 可恨!他明明是她的仇人——就算以前未必是,但現在絕對是——可為什麼她還是下意識相信他? 「翻過身,我揉揉你的背。」這個藥油最好如繪藍保證的有效,他痛恨每次看到她齜牙咧嘴的起身動作。 「你怎麼知道我背痛?」一說完,她就想咬掉舌頭。幹嘛不打自招啊! 「你每次起身,動作都很慢,一臉痛苦,我猜應該是背痛。」 他把藥油放在床頭櫃,動手幫她翻身,掀起她的睡衣下擺,將藥油在掌心揉搓溫熱後,緩緩地按摩她的整個背部、肩膀。 她舒服得幾乎要歎息,原本故意把臉背對著他,但是,看到那雙大掌慢慢滑過來,用驚人的體熱為她細細摩動疼痛的肩膀,完全不帶情慾,有的只是純粹的呵護。 她把臉翻過來,主動問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他盡量面無表情。 「一下子耍狠,一下子賣弄溫柔。」她拱起背,本來想爬起身質問他,卻被他一掌壓回去。「你是雙面人嗎?抑或你打算故計重施,再給我希望,再讓我絕望,一遍遍折磨我,到死為止?」 這四個字,讓他悚然一驚。 一個弄不好,母親恐怕真的會痛加折磨霓霓「到死為止」,而霓霓永遠不會知道,她與他的每一舉、每一動都暴露在什麼樣的危險之下。 他是母親的兒子,母親或許會留三分情,不,留一分情都夠他訝異了,但對於霓霓,她絕對不會心軟,剷除與唐雙宜最親近的人是她畢生的心願,這心願強烈到已不再關乎丈夫還會不會回到她身邊,她只想洩恨。 「還在想折磨我的方法嗎?」她的聲音穿透一切思緒,喚醒了他的沉思。「我必須稱讚,你之前那一招使得很好,我的心真的被你傷透了。」 說著,她的聲音變得軟弱,呼吸也為了止住忽湧上來的泣意而變得急促。 大掌忽然停住。「你真的認為,我會傷害你?」 「給我一個規矩的答覆,不要每次都想迴避問題點,或者以問代答。」 他一僵。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夠坦白,不夠誠實,他一直在迂迴繞圈。 「前面要擦藥油嗎?」他恨透了連到這種時候,他都無法坦白。「我想你的肋骨也在痛。」 「我要一個答案,我要在狀況中,不是狀況外。」她固執地問。 「我想你的意思是,前面先不擦藥油。」他抽張面紙,擦掉手上的油漬,然後拉下她的睡衣下擺,輕輕將她翻身回正面。 正好方便她瞪他。「答案。」 「先睡覺,明天再問。」他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爭論不出什麼來。 必要的時候,她可以讓自己非常難纏。「為什麼明天才能問?」 因為他沒辦法劫白。「介意我去洗個手嗎?」他匆匆問。 她又瞪他。「你需要時間思索該怎麼打發我嗎?」 她是對的。 「面紙吸不了多少油,我不想把床單弄得油答答。」他狼狽地跨進浴室。 在沖洗雙手的同時,他看到了蓮蓬頭,一點水垢都沒有、閃閃發亮的蓮蓬頭。 他想起,每次淋浴,他都希望灑下來的熱水能帶走所有痛苦的記憶。 而霓霓希望,失去記憶也無所謂,每天醒來都是全新的一天,而這一天就卡在他們還不知仇恨、天真爛漫的童年。 他突然有了個主意。 段耀凌踏出浴室,躺回床上,聽見一旁機器人似的呆板嗓音。 「答案,我要答案。」 他側過身,第一次正面迎接她的瞪視,他料準了她背痛逃不掉,靠過去,輕吻她額上一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