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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綠喬    


  孤獨,樸素,不喜錦衣玉食,身邊連一個侍妾都沒有,跟他在江湖上顯赫的惡名太不相符了。

  「爹爹,」慕容遲一陣心疼,上前按住那酒壺,「喝多了會傷身,您又不勝酒力,孩兒還是給您沏一杯茶吧!」

  「一年三百六十幾日,為父哪天喝酒你都可以攔著,惟有今天不行、」慕容朗厲聲道。

  「為什麼?」俊顏迷惑。

  「因為今天是你義母的忌日。」他幽幽道出答案。

  「爹爹,」慕容遲不由得鬆了手,愧疚道:「對不起,孩兒不知道,」

  他明白,人在傷心的時候的確需要一個發洩情緒的窗口,他自己也是這樣,所以他不再攔著。

  「聽說你叫阿仨他們去了一趟白雲谷?」慕容朗問。

  「是。」他垂眸答。

  「世人都知道,白雲谷沒有什麼特別的美景,卻盛產一種草藥。」

  「對,孩兒的確是叫阿仨他們為我採摘這種草藥。」

  「這藥有效嗎?」冷峻的目光掃過他的面龐。

  「孩兒尚未服用,怎麼,爹爹不想讓孩兒憶起從前的事嗎?」

  「為父的確不想。」慕容朗歎息一聲,「為父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怎麼會希望你還惦念著從前的父母?不得不承認,我是很小氣的。」

  「孩兒並非為了憶起從前的父母,孩兒只是想多知道小時候的一些事罷了,」慕容遲著急地辯解。

  「你想知道什麼?為父可以告訴你,」慕容朗盯著他。

  「我……」他支吾,「也談不上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總之,就是好奇。一個人童年的記憶一片空白,總會對自己的過去感到好奇的。」

  「遲兒,你可知道為父為什麼要給你取名『遲兒』?」

  「因為我是爹爹您遲到的兒子。」

  「對呀,人人都說晚年得子,喜出望外,為父收養你的時候,也到中年了,自然也是疼愛得不得了。」

  「孩兒知道爹爹疼我。」

  「不是為父自誇,你的親生父母還真的沒有這麼疼你。」

  「怎麼……」他一怔。

  「因為你自幼體弱多病,為你看病抓藥不知花了多少錢,而你父母也是沒什麼錢的窮人,家中兒女又多,所以一直視你為累贅。」

  「這個孩兒也猜到了幾分。」若是寶貝他,也不會捨得那麼小就把他送人了。

  「那年我到南方辦事,路過一個小鎮的藥鋪,看到一對夫婦在求一個郎中醫治他們的孩子,郎中叫他們先把從前的藥費付清了,才肯幫那孩子醫治。他們雙雙跪下,說年關快到了,家中已經沒錢了,可孩子的病偏偏又犯了,求那郎中再做一次善事。

  「郎中說:『我趕著到大戶人家赴診,你們若沒錢,就不要擋道。你們其實個必再浪費錢了,這孩子眼看是活不成了,不如早點幫他準備棺材吧!」說著,頭也不回地騎著馬走了。

  「那對夫婦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哭了一陣之後,男的便說:『把這孩子留在這兒,我們回家吧。』女的大驚道:『天寒地凍的,怎麼能把孩子一個人扔在街上?」男的又說:『反正我們也買不起棺材,把孩子留在這兒,說不定哪位好心的過路人會帶他回家,他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那個孩子就是我吧?」慕容遲澀笑。

  「沒錯,為父當年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患了癆病,奄奄一息,躺在一輛陳舊的木車裡,身上蓋著床破棉被:雖然閉著眼睛,但為父卻發現,你是那樣漂亮的一個男孩子,死了太可惜了。

  「其實癆病並不是什麼大病,只要按時用藥,好生休養,應該可以治癒的。我便策馬上前,對那對夫婦說,我願意收養你,給他們一大筆錢,但交換條件是他們永遠不能再見你,讓他們對周圍的人說,你已經死了。」

  「他們一定答應得很爽快吧?」慕容遲哽咽道。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哪有說捨棄便捨棄的,他們好歹哭了一場,這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可他們畢竟最終還是捨棄了我。」不知為什麼,聽了這些本已煙消雲散的往事,慕容遲仍舊心中發酸。

  「也不能怪他們,因為人窮,所以有時候會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就像我當年,沒有辦法救自己的未婚妻一樣,」慕容朗拍拍他的肩,「我後來也是因為不想你知道往事傷心,才用藥讓你童年的記憶消失。遲兒,你能明白嗎?」

  「孩兒沒有一絲責怪爹爹您的意思,真的。」他連忙解釋,

  「那麼你還有什麼想問的?」慕容朗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無論你問什麼,為父都會回答。至於那枉生草,我勸你不要吃,凡藥三分毒,就算能恢復記憶,吃了也對身體無益。」

  「我還想知道……」他咬了咬唇,「我從前叫什麼名字?」

  「柳笑。」

  柳笑?

  如遭雷電劈過全身,他瞪著駭然的眼睛,久久不能動彈。

  紗紗沒有騙他,他們的確是青梅竹馬的一對,他竟那樣嘲笑她,還當她是一個傻子,天啊,他怎麼可以忘記她?

  「怎麼了?」慕容朗察覺到他的異樣,扶住他的肩。

  「沒什麼,」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嘶啞地答,「我聽說過這個名字。」

  「是那個曲家三姑娘告訴你的吧?」慕容朗冷笑,「我知道,她小時候曾是你家的鄰居,大概跟你在一起玩耍過。」

  鐵證如山,連義父都這樣說了,應該錯不了。為什麼他沒有早點察覺,早點相信她?一直到她在河堤上說起昔日的烤山芋,才喚起他心中模糊的印象,才讓他決定去尋找枉生草,尋找丟失的往事。

  「遲兒,你喜歡那個姑娘,對不對?」慕容朗陰沉地道,「否則為父提起她,你不會是這種表情。」

  「我……」

  「嘿,為了她,你打算背叛為父我嗎?」

  「背叛?」他連連搖頭,「我沒有,爹爹為何要這樣說?」

  「那麼你為何要私自放走她?你忘了為父要拿她與殷飛龍做交易嗎?」

  「我沒有忘,可是義父您不需要利用她呀,」慕容遲頓了一頓,鎮定道,「孩兒已經想到了別的方法,替爹爹取回明珠了。」

  「什麼?」慕容朗大驚,「你已經取回雪玲瓏了?」

  「對,」他頷首,「它此刻就在桌上那只匣子裡,孩兒剛才就是想來向您稟報此事的。」

  「啊!」慕容朗倒吸一口冷氣,顧不得腳下踉艙,拖著腿就往那桌邊去。

  將那匣上的鎖一撥,啪的一聲,蓋子彈開了。

  雙目像被日光忽然照耀,有一種刺眼的疼。黯淡的室內頓時變得如同在烈日之下,明亮生輝。

  彷彿晶瑩的圓月自大海上升起,柚子大的明珠呈現在黑匣之內。

  「是它……是它……」慕容朗顫抖地捧起明珠,頓時泣不成聲,「愛妻,妳看到了沒有?妳用命換來的東西,我沒有再讓人把它搶走……」

  慕容遲望著激動的義父,心中一陣愧疚。

  他騙了他!

  他視他為最貼心的兒子,那樣信任他,他卻騙了他。

  這明珠,不是那顆雪玲瓏,雖然它們極為相似,如同孿生姊妹。這明珠,是他花一年時間到處尋訪,花了不知多少錢財和心力,終於在南海採得。

  沒有辦法,他只能如此。只能以假亂真,去化解這一場結了多年的仇怨。

  莊康是他的好友,紗紗是他的至愛,而眼前的老人是他的義父,他不能讓他們再互相對峙,甚至互相殘殺,所以,他寧可撒一個漫天大謊,只要大家都相安無事。

  「哈哈哈!」失物復得,慕容朗在驚喜之中仰天一陣狂笑,「愛妻,愛妻,妳看到了嗎?」

  慕容遲伸出手,想攙住過於激動的義父,但他忽然一震。

  因為,他看到義父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得鐵青、僵硬,那雙素來精明深詭笑著的眼睛,在這瞬間竟然如石般呆滯地突了出來,一片灰白。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慕容朗便前傾地倒了下去……

  第九章

  曲安安說得沒錯,招親的這一天,是姊妹坡開店以來最熱鬧的一天,門檻都被踏破了,彷彿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擠到了這兒。

  群雄都已入座,兩個姊姊才姍姍而來,一個高貴如黃菊,一個艷麗如牡丹,均身著華服,金釵垂墜,一步三搖地走下台階,儀態萬千,氣派非凡,頓時把在場諸人鎮住,不敢再高聲談笑。

  「哇,大姊,居然來了這麼多人,」曲施施俯耳道,「咱們第一道題目是讓他們比試武功,可這麼多人打起來,豈不是要把咱們家的房頂都拆了?」

  「妳放心,我自有辦法。」曲安安神秘一笑。

  「兩位姊姊,不要光顧著說悄悄話呀!」群雄早已不耐煩,嚷嚷起來。

  「各位,」曲安安從頭上取下一朵珠花,「首先,我想試試各位的輕功,輕功乃武學之根本,如若有人不合格,就請退出這客棧,讓獲勝者進入下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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