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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黃苓 她伸出一臂環住了封澈,另一手則找到了他的心口,按住。源源不絕的生之氣隨即輸向他。 一會兒之後,封澈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息。 夜宿那只仍對他貫注能量的手輕輕被握住,她的去向力量立刻被阻絕。她知道了他的意思。 封澈此時也展開另一臂膀回抱住她。 無言地,他們靜靜在對方的懷裡依偎溫存了好一刻後,夜宿的聲音慵慵懶懶地、帶著溫度地在他耳畔輕喃:「我知道,我剛才就快真的變成鬼了,不過你一定猜不到在那時,我一直在想什麼……」 稍放開了她,封澈坐直了身。他低眸凝視著她媚態橫生、盡顯嬌懶的誘人風情,不過最令他感動、心動的卻是──在他眼前的,是個活生生的她。 「妳在想什麼?我?」他微微沙啞著嗓音。 「是,我一直想著的是你。」夜宿毫不猶豫地承認。她傾上前,迷魅地一笑,貼著他的嘴唇繼續說:「我在想,就算我要死了,也一定要拉著你走,因為在黃泉下沒有另一個封澈……」她誘惑地將唇觸碰到他的,紫眸有了笑:「不過當然,在人間界、在黑暗界,也再不會有第二個我,不是嗎?澈!」 封澈的腦袋頭一次有化成了漿糊的感覺──這妖姬! 他投降了! 伸掌扶住了她的後腦勺,他將她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身子,和水嫩得不可思議的紅唇壓向了他。 接下來,有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屋內除了喘息和嬌吟,再也沒有其它聲音。 一直要到許久之後,當屋外的天色真正暗了下來,烏雲散去,一輪半缺的月在夜空露出了臉,屋子的門這才終於「咿呀」一聲地被人從裡面打開── 已經由清晨對峙到黑夜,江海他們和天十方依然沒有各自退讓開的跡象。不過江海他們稍好過天十方一點的是──他們有三個人,起碼還可以輪流下去喝喝水、歇歇腿什麼的,回來再繼績與這傢伙周旋;而天十方只有獨自一人,可就沒這麼幸運了。不過他的頑強意志力要讓他撐到再站崗個一天一夜也沒問題。 江海三人奉命在屋外守護,不讓任何人闖進,而天十方則是文的武的都動用上了,依然還是只能杵在外面,眼睜睜地任時間溜過;眼睜睜地任那妖孽的命可能又要被封澈救回……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又惱怒交加地拔出紅光雙劍再朝這些簡直是豬頭腦袋的傢伙劈去,再闖。 就這樣,雙方來來回回,由早到晚至少已交手過數十回──一個江海或許只能和天十方打成平手,不過若再加上水雁、流雲,天十方當然也只有連闖連失敗的下場了。 這時,天十方又敗下陣來。他怒目瞪著眼前這三個男女,口氣早已經置客套於度外了。 「難道你們真要任你們師父一錯再錯,甚至從此毀在那妖孽的手上才會醒悟?你們……你們這分明是跟著助紂為虐,是非不分!枉費你們還是誓死以除鬼為志的狩獵人……」精力還沒立刻調息過來又忙著花氣力罵人,他還真有點頭昏眼花了。 「喂!你這幾句話,我們起碼已經聽了快二十遍,你就不能來點鮮詞兒嗎?」流雲將長棍拄在地上當杖靠,她忍不住伸指掏了掏耳朵,不耐煩地對這傢伙嘲諷去。 「妳妳……」天十方努力沉住氣。 「妳妳?!妳什麼妳?結巴啦?還是話說太多嗆到啦?」流雲自小和平涯吵架吵到大,一張尖牙利嘴兼不輕易饒人的性情,可沒幾個人拚得過她。「我告訴你,我師父若是高高在上的天,你呢,大概就是地下的一團泥。天要下雨,你就成了泥巴;天要下雪,你就變做凍石;那天要打雷呢,你就等著當碎屑。好吧!那你就說說看,是你可以擺佈他,或是他可以擺佈你?再說……」如連珠炮地朝他轟去一大串的話,氣也不喘地,她繼續以言語為利刃,當他是標靶地射:「我們就算助紂為虐、是非不分又干你什麼事?你誰啊!」 火力全開!就連一旁的水雁也幾乎要怕被轟成聾子地掩住耳朵了。 至於江海,則是自有他一套忍耐功夫地充耳不間。 而天十方更不用說了,經過這一天下來,他早已見識到這小姑娘嘴上不饒人的厲害,這時他倒鎮定多了。 「我還是要說一句,你們是錯的!」深吸一口氣,他終於又平心靜氣地看著她,和其它兩人開口道。 「你這……」流雲兩眼凶光亂閃就要再轟下去,江海卻一抬手阻止了她。 他神色平穩地回視著天十方,這才不疾不徐地說:「師父就是師父。我們相信他,不是因為他是守護師,而是因為他是我們全心信賴的人,這不是一天兩天,是十年二十年累積下來的信任。所以我們比誰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責他做的是一件錯事,只要他說『沒錯』、『這是對的』,我們就絕不會懷疑這件是錯事。相反地,錯的是天下人。」難得開口一次說這麼多,而且是盡含著對封澈深刻師徒感情的話,所以當他話才說完,他便有點不自在地悶哼一聲。 他的話就到此。 可也就是在這時,屋子的門打了開來。 「海兒,謝謝你的這一句『信任』,師父已心滿意足了!」一步踏出屋子的封澈,丰神秀逸,並且眉目之間更有一股說不出散朗灑脫的臉上儘是暢意舒懷的笑。他一出聲就對著江海如此道,接著他也將慈愛的目光轉向了水雁兩人:「當然,雁兒、雲兒,妳們也是!」 沒想到師父會聽到這些話,原本內斂穩重的江海立時耳根子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別過了臉,一時不敢看向師父。不過,卻又因師父這「心滿意足」的一句,而不自覺嘴角稍揚了揚,心暖了。 至於水雁和流雲,則是同時笑開了顏,毫不害躁地跑向師父。 「師父!」 「師父!大師兄說的,真的就是我們要說的哦!」 水雁只是站在階下,微笑仰望著師父,而流雲卻不忘乘機拉住師父的衣角撒嬌,完全沒了剛才盛氣凌人的模樣。 天十方,早在一看到封澈終於出來就要質問他個明白。可才見到他神情間的渾灑自若和滿臉的笑意,他就已有了九分明白。 他站在原地沒動地看著封澈直直走到他的面前。 封澈與他靜默地對視了一會兒,接著才打破了沉默開口道:「十方,我的使命即將終結,至於你的使命,才正要開始,你還不明白嗎?」他逐漸深邃的雙目隱蘊神光,並且帶著一種懾人心魂的氣概。 天十方看著封澈,卻有自己正站在一座雄偉難撼的山嶽前的錯覺。可這不是錯覺,這是他對封澈一直以來的感覺。 在他眼中、心裡,他確實將這曾救了他一命的守護師當做是一座山,一座他永遠難望其項背,並且尊敬崇慕的大山──也就是因為封澈,所以他才立志追隨他的腳步,做一名除鬼務盡的狩獵人。 封澈一定不知道,當時他以天神般的英姿,將一名十歲孩子自鬼類手中救下時,那會在一個十歲大孩子的心中留下多不可磨滅的影響?所以,他以封澈為榜樣,以封澈在前當他仰望的大山。封澈,就是他的目標、他生存下去的意義,可是現在,他的目標與生存意義,為什麼竟動搖了? 因為封澈對鬼類的態度丕變,也使得他慌亂了、失措了,所以他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要盡快拉回他…… 不過,他現在對他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使命?! 封澈是守護師,他的使命不就是殺鬼嗎?使命終結?難不成他終究不再受那妖孽所惑,下定決心除掉她了? 天十方一時只顧及到封澈這句話的含意,卻一點也沒在意到他後面說的那句。 「封先生,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的面色一整,立刻回他。 封澈對他搖了搖頭。當然已自他的神色轉換間看出了他想到哪裡去。 「不!十方,不是為我!等時機到了,你就會明白你要做的事,比赴湯蹈火艱辛得多了……」 天十方緊盯著他,皺著濃眉,卻完全無法思索出他語中的含意。「封先生,我不懂──」 「你會懂!」封澈的唇角蘊著謎樣神秘,卻仍是令人感覺很親近、很吸引人的笑容。「十方,兩個月後的今天,你再來找我。不過其實到那個時候,你自己也應該已經懂了。」 天十方的眉卻愈擰愈緊。接著,他的眼神乍地一利。 「好!兩個月後不管我是不是懂你這番話,我一定會來赴你的約。可是現在,我真正想確定的是,你究竟要如何解決那鬼族的夜?」他的神情沉肅無比,尤其是提到最後這疑問時。 封澈臉上的表情也斂回了慎重。「十方,如果你曾相信過我,那麼何不再信我這一次?」他那充滿著智慧的眼睛裡仍帶著他一貫深摯豁朗的神采。他這麼對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