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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蘇霏    


  「唔?」他剛剛說了什麼?她的甜蜜小窩怎麼會變成他的公寓?

  單眼皮下的眼瞳逐漸變得困惑,她感到臉上的壓力不知在何時已經減輕,於是想也沒想地拍開那只用來消音的手。

  「你說『你的公寓』是什麼意思?」她立刻問道,注意力完全被最後那一句話所吸引。「這明明就是我家、我的浴室。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妳看這不是好多了嗎?心平氣和的溝通才是文明人的方式,沒必要動手動腳的。」羅汛不以為意地從浴缸旁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心形的臉蛋。

  他發現她的嗓音就像那兩片唇瓣般軟軟的,只不過還是太凶了一點。

  「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她不耐地再問。

  「用鑰匙啊……」他的語氣像是在陳述最明顯的事實。

  「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

  「小姐,我也認為我們應該好好地談談,不過我想這件事可以等一下下。」

  「為什麼?」

  「我擔心妳會感冒。」

  「我怎麼……」她呆愣了半晌,然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正一絲不掛地泡在溫水中,頓時雙頰像著火一樣燒了起來。

  羅汛看著她徒勞地用雙手遮掩自己,很想提醒她無論是該看的、還是不該看的,他都已經看過了,但他很明智地決定保持沉默。

  「你還在看什麼?!把眼睛閉起來!」

  「噢。」他很乖巧地順從。

  這時沈千渝懊惱地注意到浴室早已一片狼藉,擺在一邊的浴袍也已濕了,但她顧不了那麼多,迅速地將自己裹住。

  「你在這裡等一等,我無回房間換好衣服後你再過來。」

  「妳不會開溜?」

  「我為什麼要跑?這是我的家!」要走也應該是這個長相兇惡的大鬍子!

  羅汛含糊地應了一聲,聽見通往另一間套房的門開了又關之後才睜開眼睛。

  他不經意地四處看了一下,然後視線停留在小水槽上方的鏡子上。

  鏡中的男人有著長過領口且急需修剪的頭髮,三個月沒刮的濃密鬍鬚佔據了大半張臉,臉上剩餘的部分則因長久的日曬而呈咖啡色,平時晶亮的雙眼也由於缺乏睡眠而充血。

  他身上的衣服也好不到哪裡去,卡其色的亞麻襯衫縐得像鹹菜乾,下襬有一大半懸掛在膝蓋處早已磨破的陳年牛仔褲外,腳上的靴子不但歷史悠久,還沾滿了異國的塵土。

  「難怪人家被你嚇成那樣……」羅汛對著自己喃喃說道。

  無論平時他的女人緣有多好,此時此刻卻不得不承認,他看起來的確像一名無惡不作的罪犯。

  ☆ ☆ ☆ ☆ ☆ ☆ ☆ ☆ ☆ ☆ ☆ ☆ ☆ ☆

  數分鐘後,在沈千渝的套房裡。

  她已換上一套休閒服,從沙發的一角遠遠地盯著他,寬鬆的上衣使她顯得格外嬌小。羅汛察覺到,雖然她的眼神仍遠遠算不上友善,但原先的恐懼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些許戒慎。

  哎……要怪只能怪這兩日不眠不休的奔波和一臉的鬍鬚,再怎麼英俊瀟灑又善良的臉孔也會因此被破壞殆盡……

  但話又說回來,被當成模樣難看的酷斯拉總比被誤認為是個強暴犯好上一些,他自我安慰地想道。

  她一語不發地端坐在那兒,身體上的緊張雖已平靜下來,但臉上的迷惘卻有增無減,就像是無數個疑問同時冒出頭來,可是她又在一時之間不知從何問起。

  羅汛將雙手半插在褲袋裡,斜倚在牆邊,決定先開口。

  「妳說妳住這裡?這間套房?」

  「當然。」她以一種聽到廢話的語氣回答。

  「這就奇怪了,我正巧也住這裡……」他若有所思地沈吟著,然後補充說道:「不是妳目前睡的這一間,我通常只用到浴室另一側的房間,當然……那是說如果我人在台灣的話。」

  她遲疑著未搭腔,像是在考慮該不該相信這個一臉歹徒相的大鬍子。

  難不成他就是陳太太說的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少年仔」房客?可是為什麼他的話聽起來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她是不是漏掉了某個重要的環節?

  相反地,羅汛卻逐漸摸索到一點頭緒。

  「妳是向陳太太租的房間吧?」見她沒有反應,他又接著說道:「就是那個快七十歲了,身高還不到一百五,笑起來臉上有上千條皺紋,有些深得像用刀刻上去的,嘴裡還有好幾顆銀牙的小老太太?」

  她不得不對那精確的描述點頭,一面仍苦苦思索著眼前的狀況。

  她是不是忘了問某個關鍵的問題?

  「我也是她的房客。」他重申。「事實上,我已經跟她租了四年的房子,一樓的江先生夫婦可以證明,他們跟我幾乎在同一個時期搬進這棟大樓。」

  忽然靈光閃過腦際。啊,有了,她想起來了!

  「你是從隔壁那間套房進到浴室的?」

  「是啊,這兩間套房基本上是相通的,妳不知道嗎?難道妳從來沒注意到浴室有兩道門?」

  「我當然知道浴室有兩扇門!」她被那彷彿「她是智障」的語氣激怒了。「可是另一扇門明明就封死了!你不可能進得來!」

  「封死了?讓我猜猜……這是陳太太告訴妳的?」

  「嗯!」她肯定地說道:「而且我從浴室裡也試了好幾次,那門根本開不了。」

  他一臉古怪地看著她,半晌之後才又開口。

  「浴室的門上兩面都有個鎖,妳知道吧?」

  「那又怎樣?」她老早就發現自己浴室的門上裡外部有個老式的閂鎖,雖然有點怪,但她並未把那放在心上。

  「不只是妳這邊的門,那道妳認為已經封死的門上也是同樣的設計。」他停頓一下又說道:「不是我存心要侮辱妳的智商,小姐,可是難道妳從來沒想過開不了的那扇只是被陳太太從另一邊給鎖上了?」

  「兩間套房的鑰匙她都有,她大可以在妳來看房間之前把浴室裡通往隔壁套房的門從另一邊鎖上,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做了。」他好心地再加解釋。

  她不自覺地張開了緊抿的嘴唇,卻一時啞口無言。羅汛愈看就愈覺得那兩片唇瓣很可人,不過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解決,他立即甩開存在腦中的遐想。

  「再告訴妳一件事,小姐,陳太太從一開始就把這整層樓租給我了……」看著她兩眼無法置信地瞪大,他幾乎要開始同情她了。「沒錯,一整層,我睡的那間套房、浴室、加上妳現在居住的地方,我付的租金包括了這一切。」

  另一道晴天霹靂!

  沈千渝被轟得呆愣在原地,好半晌之後才理解他剛剛所說的每一個字,而情況的新轉變使得她的胃扭絞成一團。

  「不可能!她把這間套房租給我了!你租的只有另一個房間,不包含『我的』浴室!」尖銳的口吻強調了浴室的所有權。

  「這就有點麻煩了……」若有所思的目光停滯在她臉上,他正飛快地衡量著當前的局面。「我有租屋契約可以證明。」

  「我也有租約!」地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絲毫沒想到她的租約並不會有太大幫助。

  他沒多作評論,逕自穿過浴室進入另一間套房。當他再度出現時,手上多了一紙合約。兩人以一種詭異的默契相互交換文件並開始研讀。

  沈千渝讀完契約時,一顆心直直地跌落谷底。大鬍子男人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確租下了一整層公寓,而他的租期可追溯到四年以前。

  「妳簽約時沒有注意到這條附加條款嗎?」他手上拿著她的租約,一針見血地指出兩份文件的相異之處。「基本上妳給了陳太太在三個月後不需任何理由就可以踢妳出門的權力,一般人不會同意這種約定。」只有白癡才會!

  「可……可是……陳太太說……說……」她的話無疾而終,但天性中的頑固讓她緊緊攀住殘存的鎮定。「一定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陳太太怎麼可能把已經租給你的房間又租給我?」

  羅汛不答反問:「妳來租房子的當時,她是怎麼跟妳說的?」

  她很快地將租房子的經過告訴他,在敘述的同時,也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而大鬍子在聆聽時眼中所浮現的憐憫,更是讓她巴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想陳太太只是貪財。」他並未取笑她,只是以相當實際的語氣道出自己的推論。「既然她知道公寓大部分的時間都空著,也發現我幾乎從來沒用上妳目前睡的這個房間,於是決定鋌而走險、發個小財。但為了保險起見,她訂出三個月的時間限制,三個月一到,她可以用任何借口從妳手中收回套房。」

  「她就這麼確定你在三個月內不會回來?」在不知不覺中,沈千渝已完全放下了對這個陌生男人的戒備,全心全意地專注於自己目前的處境。

  「我能理解她為什麼會這麼想,這幾年我頂多一年回來一趟,上次回國是大概五個多月前的事,她只要稍微跟樓下鄰居打聽一下就會知道。不過我想這也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基本上,陳太太雖然貪財了些,本性還是挺熱心的,甚至還算得上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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