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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它老了,馱不動你和我。」所謂天命是人所定約,原野上的馬匹並非天生該為人的坐騎。

  馬嘶長空,鷹揚萬里,何不是一種灑脫呢!何必制伏它們與生俱來的天性。他買下這匹老馬的用意只想減輕它的負累,免得遭殘暴無情的主人鞭打至死,留它一條生路。

  殊知馬也有靈性,知恩圖報不肯離去,尾隨其後扛起簡陋行囊同行,猶如飼養極久的家駒。

  「又不是一定要兩人同時騎一馬,我們可以輪流騎一會嘛!」他的腳快酸死了,好像綁了十斤石一般舉步維艱。

  「我不累。」他足履輕盈,沾地不留跡。

  一句話堵住唐七未言的十句話,氣喘如牛的他微帶不滿的瞪了走不快的老馬一眼,再度咒罵起沒良心的偷馬賊,一張嘴不怕渴的嘀嘀咕咕,將賊偷兒罵得體無完膚。

  「小七,師父有沒有教過你為人要寬懷為大,勿造口業?」為了一點小事耿耿於懷非大丈夫所為。

  「可是賊禿子真的很可恨,誰的馬不偷偏偷我們的,分明跟我們過不去。」不想不氣,越想越氣,一肚子火都快燒著眉毛了。

  「我說過人家也許真有急需先借去一用,給人方便也是給自己方便,毋需氣憤不休地惱恨於心。」君子坦蕩蕩,不言是是非非。

  「我們也要用呀!怎麼可以便宜了不學無術的偷兒,說不定這會兒我們的馬已經被偷兒給賣了。」他沒好氣的說道,氣憤不平的揮舞著雙臂。

  師父的個性就是太善良了些,凡事無慾無求的叫人看了就生氣,要不是他們一路上走走停停也需要五穀雜糧和住宿,搞不好他連診金都不收當救治貧苦,兩袖輕風依然無所謂的笑笑。

  真不知道師父心裡在想什麼,明明能名利雙收的機會偏是不在意,寧可浪跡天涯為無助百姓解憂,視財富如糞土抬手讓過,輕淡一日是一日,絲毫不為粗茶淡飯而苦。

  「賣了就賣了吧!你氣得齜牙咧嘴又能如何,難道人家還會把馬還給你不成。」明珠千斗還不如一彎明月,易得之物易失去,身外之物何足掛齒。

  「我就不信師父能平心靜氣的說沒關係,那人連你的傳家玉麟也盜了去,你能說有急用儘管拿去當無妨?」他也明白丟失的東西很難再找得回來,可是那口怨氣真的嚥不下去嘛!

  表情略微一變,笑不出來的柳縫衣還真惱色上眉,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好別流落市井小民手中,要不真要不回來了。」

  一抹無奈的慨意掃過眉間,他哪知一時的縱容竟然是禍端的開啟,懷中的寶何時遭盜走一無所知,只知一陣淡香拂過身側,他驚訝的回眸一視想找出香氣出自何處,完全不曾注意少了什麼。

  等發覺時為時已晚,茫茫人海中只有他一人怔愕不已,若有所失的逸出輕歎,為錯身而過的遺憾感到一絲失落。

  他一向清心寡慾不重視物質的享樂,孑然一身亦自得其樂的浸淫藥草的芬芳中,從他行醫濟世以來接觸的人不知凡幾,卻無一處能令他想留下來,這方面他算是寡情的人吧!

  可是對於傳家之物的遺失他難辭其咎,但是此刻的他更擔心另一件事,「寒夜玉麒」並非一般的家傳寶物,攸關著……

  「師父,樓蘭城到了,我們可不可以先歇一下吃點東西壓壓胃?」一看到高聳的雄偉城牆,迫不及待的興奮讓他忘了先前氣憤的偷竊事件。

  孩子終歸是孩子,即使個頭高壯像個大人,興奮的臉上仍殘留一絲稚色,看起來有點傻氣,不會是個心機深沈的「孩子」,倒常常會為人所蒙騙。

  一匹老馬嘶嘶地踱過城門,兩道曳長的身影沒入攘來熙往的人潮之中,逐漸被擁擠的潮流淹沒。

  叫賣聲不斷,四溢的香氣迷漫整條街道,江南來的胭脂花粉,塞外民族的銀鏈頭飾佈滿攤頭,手持馬鞭的大漠兒女策馬狂奔,塵上飛揚的縱行昇平的樓蘭古城。

  驀地,一股不陌生的暗香幽然飄送,在風中旋轉再旋轉地落於喧擾的吵雜聲裡,然後……

  他看見那抹陰冷的影子飄過。

  第二章

  「滾。」

  「呃,不滾可不可以?人用兩隻腳走路是天經地義的事,在大街上滾來滾去真的很難看,能不能改用跳的,感覺沒那麼丟人。」新衣服耶!怎麼能像以前隨便的弄髒。

  「聒噪。」

  「人生一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嘛!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喜言語而說別人聒噪,其實我算是話少了,城東張闊嘴的表姨娘才是個中翹楚,從早說到晚沒一刻停止,連睡夢中也能自言自語說到一覺天明,然後再繼續和街坊鄰里閒話家常,日落日出對她來說根本沒兩樣,她……」

  「閉嘴。」

  小臉蛋被冷冷一叱略失光彩,但隨即又揚起令人瀕臨失控的天真笑容。

  「嘴一閉你就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樓蘭城內我算是地頭蛇,哪裡有好吃好玩的問我最清楚,包管你樂不思蜀的想在樓蘭城定居。」嘻、嘻!那她就有福了,吃香喝辣不怕沒有著落了。

  「離我遠一點。」

  面對一張冷如棺材板的陰沈面容,毫無懼意的方小巧不知是天生大膽還是餓怕了,一纏上看來比她窮卻「生財有道」的大貴人就死命不放,不管阿爹的葬禮多寒酸,人一入土一了百了,她的肚皮比較重要啦!

  雖然五兩銀子很多,夠她省吃儉用一陣子,可是她還小沒有謀生能力,要是碰上蠻橫一些的地痞流氓就什麼都沒了,只有淪落街頭巷尾當乞丐的份。

  從小爹就說她聰明伶俐不輸狀元郎,最會看人臉色了,不論走到哪兒都不會餓死,只要找對主子好好巴著,將來不用擔心沒出息,當個會巴結的下人一定吃香,她早晚也能跟人家來個什麼魚躍龍門,那時她就發了。

  所以呀!怕不怕是一回事,一想到有用不完、白花花的銀子,下霜落雪的冰寒哪看在眼裡,總好過四處受人輕賤。

  說穿了她就是臉皮厚,為了日後的肚皮著想,她可以捨棄無用的節操和風骨,打不退罵不走的非要攀上變臉功夫厲害的未來金主,若是能偷學一、兩手本事更好,說不定以後她也會是江湖上響叮噹的人物。

  「離太遠我怕會跟丟呢!恩人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報答你的再造之恩。」反正她別想甩開她,她腳底板磨破皮也要跟。

  「有膽再說一遍。」她沒殺過人不代表她不會殺人,真惹惱了她別怪她痛下殺手。

  冷颼颼的一股氣流匆地逼近,方小巧肩頭一縮地打了個哆嗦。「呃,我的意思是感謝你為善不落人後的義舉,依照我賣身葬父的牌子所寫,現在我是你的人喏!任憑你或打或罵,或為奴為婢都成,我絕無二話。」

  可是她可別當真才好,她不過隨便說說混口飯吃罷了,千萬不要阿爹屍骨未寒她也跟著一命嗚呼,沒人會賣身葬了她。

  「我不需要奴婢。」聲音極冷,冷到令人雙手結凍。

  但是不怕死的方小巧只是乾笑的退了兩步,手心一搓又涎著笑臉湊上前,「話不是這麼說嘛!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有個手腳利落的婢女在一旁打點不也挺好的,端茶遞飯的服侍你周全。」

  「你當我手殘了嗎?」這種小事都要人代勞,她的賊名也該丟進萬丈深淵,徒負「四君子」的讚譽。

  眼神冷如死屍的羅蘭衣散發不近人情的冷冽氣息,彷彿一抹幽魂不帶半絲屬於人的生氣,冷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一張戴上平凡村姑面具的臉怎麼看都不平凡,由內透出的那股冷意連枝頭的北雁都差點凍僵的往下一掉。

  人家沈魚落雁是形容美得叫人不敢逼視的絕色女子,而她雖然也擁有王嬙、西子之姿容,但冷眼睨世那副死人樣真的會嚇死幾個短命鬼,以為她是索人魂魄的夜叉,以最美的姿態帶走時辰到了的可憐蟲。

  如果她多點笑容肯定會迷死一城的百姓,從此君王不早朝貪看她禍國殃民的嬌顏,為博美人一笑甘當商紂王第二,烽火連城當煙火燃放,血流成河仍大開酒池肉林,笙歌並起的大聲狂笑。

  可惜她天生冷情不與人親近,除了自家姊妹外她鮮有表情,更沒有所謂的熱心熱腸,行事詭異全憑個人喜好。

  此刻的她非常後侮做了一件舉手之勞的「善事」,原本她是為了住宿的盤纏才去兜那麼一圈,豐碩的成果不缺那幾兩銀子,反正也不是她的,當是取之與民,還之於民。

  沒想到反而招來一個大麻煩,東跟西跟地像老四竹衣,狗鼻子一嗅就知道她藏身何處,綁手綁腳的讓她不勝其煩。

  「我怎麼敢說你一句不是,你是我的大恩人、再世父母,我方小巧一輩子生死不離的神仙主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永遠永遠也不會背棄。」她還指天立地的發誓,煞有其事表現矢志不移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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