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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岳靖 「我的同事在厄瓜多研究蝴蝶的分類和演化,我準備去看他們,恰巧經過此地,聽當地人說有礦脈要開挖,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梁翃站起身,走過多聞後方,站在與多聞隔著一個桌角的祭前禈背面,將手放在祭前禈肩上。 祭始禧隨即說:「原來,梁小姐是來看前禈的。」 「嗯,」梁翃拍拍祭前禈,說:「我研究的族群棲地找到了,最近比較有時間,等我去看過同事,你再帶我去參觀你家的海島吧──」 祭始禧挑眉,表情深沈。「梁小姐知道的還真不少。」真難得,他的弟弟會同外人談到海島的事。 「我對前禈出生的地方很感興趣。」梁翃坦率地說道。 多聞神色閃了閃,抬眸,無預期地對上祭前禈幽黑的眼神。 「我不記得答應過妳任何事!」祭前禈站起身,拉著多聞的手,走出帳棚。 眾人一陣面面相覷。 「今天的早餐是誰負責的?記得看看『罐頭食品美味烹調法』──」祭始禧用湯匙攪攪淺盤裡沾麵包的醬汁,化解尷尬地道:「對了,梁小姐,前禈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出生的地方。」他低聲一笑,眸光瞟向帳外。 昨天晚上也是這樣── 他這個弟弟似乎很喜歡來這一套──拉了人就走,不知道是不是野營慣了,連古老遊牧民族的擄人傳統都學上。 祭前禈將早上釣來的魚,處理乾淨,灑上帶紫羅蘭香氣的海鹽,冰入冰箱。多聞折好絲絨毯,把床迭成沙發,騰出更多空間。窗外,羅憫正在給車子加水。她走向祭前禈,問:「我們今天就離開礦場嗎?」 祭前禈轉身,看著她。梁翃突然出現,打亂了所有人的步調。她清晨到現在,還沒有時間,好好扎頭髮。他探手,將她胸前的髮絲往肩後撥,看見她纖白的頸側,有明顯的吻痕,範圍很大,而且紅紫。 「還沒退……」他沈喃。那些吻痕並不是昨夜留的,而是更早幾天──在祭家別館那幾天的事了……竟然還沒退? 男人喜歡在心愛的女人身上留下印記,就希望永遠抹不去,代表佔有。可多聞肌膚上那退下去的印子,卻讓他心生怪異。他摟著她的腰,坐落沙發,拿出化瘀的藥膏,用指腹沾取,輕柔地在她頸側推抹。 多聞臉頰暈紅,說:「可能是……我的循環不好,所以不容易散──」 祭前禈陷入沈思,久久,問道:「多聞,妳母親是怎麼離開妳的?」他看著她。 多聞愣了好一陣,表情虛弱地別開臉。「我一出生,媽媽就不在了。」她的命是母親換來的。 祭前禈放下藥膏,長指梳理她的發。「她生了什麼病嗎?」 多聞看著他,美顏流露憂傷。「我不知道,爸爸從來沒說過。」她也不敢問。她六歲之前,不止一次,看到父親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拿著母親的照片低泣。客廳裡,父親悲傷的背影,一直映在她心底。她越大越不敢問母親的事,就怕父親傷心。 祭前禈抓住她柔荑,握在掌中。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好虛幻,如果他不緊緊抓住她,她似乎隨時會自他手裡消失。 多聞被他捏痛了,但她還是沒出聲,靜靜地看著他眸底那抹深藏的憐惜。 他終究是不捨她。 「不管任何時刻,要是身體有不舒服,一定要讓我知道嗯。」他重新拿起藥膏,解開她胸前的鈕扣,盯著幾抹惹眼的紫紅印子,落下輕吻,然後手勁極溫柔地把藥敷勻在她肌膚上。 空氣裡漫著藥膏香味,祭始禧來到露營車虛掩的門邊,敲敲門窗,踩上登車板,進入車廂裡。祭前禈拉攏多聞的衣襟,多聞背過身,自行扣好鈕扣。 祭始禧看一下他們倆,找位子坐在桌邊,說:「前禈,你送梁小姐一趟,再回來接多聞──」 祭前禈猛地抬頭瞪住他。 「我不會讓一個指責開礦破壞生態,滿口叫我『昆蟲殺手』的女人,留在祭家礦場。」祭始禧一臉肅穆,深覺梁翃是來鬧場的。「她是你惹來的,你得把她弄走。這段期間,礦脈的開挖和場區建設工程同時進行,多聞就留下來監督一陣子。」 「我說過,不會把多聞留下來!」祭前禈反駁道。 「那──你打算怎麼做?」祭始禧平聲靜氣。「讓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留在這兒,三不五時拿出各色金龜子標本告訴我那才是寶石!」梁翃多留一刻,一定會阻礙他們的工作。「你必須馬上把她送走!」祭始禧語氣轉硬,命令祭前禈。 「我叫羅憫處理。」 祭始禧立刻接道:「你覺得這個『特地』來看你的梁小姐,會乖乖讓羅憫送嗎?」 祭前禈咬緊牙,唇角拉直,臉色很難看。二哥祭始禧一向敏銳心細,別人看不透的事,只需要他的一句話。 「你自己應該知道,梁小姐對你──」 「我馬上出發。」祭前禈冷言打斷祭始禧,不希望他在多聞面前說太多。 祭始禧眼簾沈定下來,起身轉向門口。「多聞,跟我到大帳棚。」他帶走多聞。 當天中午,艷陽高掛,祭始禧命人準備了一輛悍馬車,給祭前禈使用。臨走之前,祭前禈到大帳棚找多聞。多聞坐在長桌與畫圖桌之間,一下回頭伏向畫圖桌,一下又轉身動動長桌上的筆記型計算機。不知是誰在長桌堆了好幾迭書籍與資料,把她纖瘦的身子都給掩埋了。祭前禈無聲無息接近她,視線掃過桌邊的餐盤,他早上釣的魚烤得金黃美味,灑了松露薄片,更添香氣,卻完完整整沒被食用過。她一口午餐也沒吃,祭前禈皺起眉。 「別累壞了。」 多聞抬眸,黑瞳如鏡,填滿他的身影,唇角泛起溫婉的笑意。「這是我的工作啊──」她一直想告訴他,要他別擔心。 祭前禈俯首看著她,手捧住她絕美的容顏,兩人的唇幾乎要碰著了。 「前禈,我們是不是該走了。」一個嗓音惡意地響起。 多聞退卻地縮了一下。祭前禈側轉俊臉,冷冷看向帳門邊的梁翃。她慢慢走進來,有意無意地瞟著多聞,說了一句:「我真不明白──」像名好事者般拋出一個輕蔑的笑容,旋即離開帳棚。 祭前禈對多聞說:「我五天就回來,等我。」他並沒有吻她,他知道得先將事情處理好,才能帶她離開礦場,去野營。 ☆ ☆ ☆ ☆ ☆ ☆ ☆ ☆ ☆ ☆ ☆ ☆ ☆ ☆ 哪一個地方能像祭家海島一樣,有蒼翠的草原、紺青色的海空、舒爽的高原風,天天都是野營的好日子。 礦場前的小溪流,因為一陣午後暴雨,水量增加,沒人坑的礦工,在水裡淘洗石子。重機具轟隆隆的聲響在雨停後,更顯清晰、嘈雜。好不容易開鑿出來的四條小道,又被泥沼淹了大半。多聞到階地下勘查管理大樓工地時,摔了好大一跤。她趕緊回到露營車裡,換洗一身泥濘衣服。 幾分鐘後,祭始禧敲著露營車的門,進入車廂,看見多聞坐在沙發上發呆。祭始禧泡了熱可可遞給她。「多聞,喝點兒。」 多聞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定了心神。 「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祭始禧扳下折椅,坐在窗門邊,雙手環胸審視她。她最近精神恍惚,胃口也不好,經常沒用餐,幾天下來,就瘦了一圈。 「可能是天氣的關係吧。」多聞低垂臉龐,將掃弄頰邊的一綹髮絲撩塞至耳後。「小時候,我剛回海島的幾年,老覺得高原風大,吹得我眼淚直流、頭髮亂七八糟……現在,我好想念那種天寬地闊、宜人的日子。」 「這裡太熱太潮濕,是令人不舒服,連眼睛都容易流汗嗯?」祭始禧撫著她的臉蛋。多聞才知道自己流了淚。 她抓抓長髮,說:「至少頭髮不容易亂。」 祭始禧一笑,站起身,揉揉她的發。「這不就亂了。」 多聞笑了。祭始禧收回手,催促她喝完飲料。「妳今天什麼都沒下肚,晚餐一定要吃,否則形銷骨立回海島,肯定被高原風吹著跑。」他說著,往車門移動。 多聞點點頭,拿著杯子,跟他走到門邊。祭始禧打開車門,車窗上緣的隔板突然鬆脫一邊,裡面的東西掉了下來。祭始禧接個正著。 「這是……」 「梁翃的昆蟲標本。」祭始禧回答多聞。 多聞看著防潮方盒裡色澤炫麗的金龜子,果然像寶石一樣光芒閃爍。 「這麼寶貝的東西都會忘了帶走,顯然她是故意留下的。」祭始禧抬眸看看鬆脫的隔板。「這位梁小姐為了接近前禈,還真費了心計。」 多聞顰起雙眉。她一點都不知道梁翃何時進過露營車,把那標本塞在隔板空間裡,這麼做就是希望能再回來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