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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雲深 「欸,」小初有點不如何回答,石磊可不曾識得一個姓白的女大夫啊。「聽人提起過。」她含含糊糊答道。 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她倒是挺有心情去欣賞花園中的景致。唇邊微微漾出一縷笑意,跟著門房穿過一扇月亮門,牆邊一叢巨大的芭蕉在風中輕搖著扇似的葉片,幾處植栽綠意森森,看來十分清涼,倒將盛暑的熱氣消解大半。 這姑娘笑起來挺美的,可惜了那半邊臉孔。門房心中暗暗惋惜。 小初停下腳步,看著一株亭亭玉立的含笑。以前每到花季,石磊去看她總要帶上幾朵,讓她別在襟上或是耳際的就是這棵樹吧!她懷念的想著。那濃郁的芬芳日日夜夜在她腦海,不曾或忘…… ☆ ☆ ☆ ☆ ☆ ☆ ☆ ☆ ☆ ☆ ☆ ☆ ☆ ☆ 石家夫人的惡疾是從仲春開始發作的。 起先看來並不嚴重。 不過是左頸上長了蠶豆般大的硬核,一開始並無不適,十日後延伸到右側頸部。也請了大夫開過幾帖方子,毫無起色,後來陸陸續續看遍方圓百里內的幾位名醫,全無改善。 如今頸上硬核已長到七八枚,還一日比一日增大,病人兩眼無神,面容枯槁,失眠多夢,幾乎吃不下飯,眼看繼續惡化下去,即將不保,把石家父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是石磊的師父建議他去找一位遁世已久的神醫,據聞此人數月前曾在京城出現過。 父子兩人商量過後,決定讓石磊上京城碰碰運氣,一面也在本地貼出告示,重金聘請大夫。 小初把過了病人的脈象,又仔細觀察了她頸上的瘰痢。雖則自己實際行醫的日子不長,幸而這症狀,她倒是在爺爺留下的醫書上見過。 請丫鬟備好筆墨,便洋洋灑灑開好了處方。倒也不是什麼難得的藥材,當歸三錢、銀花四錢、連翹四錢、川芎三錢、薄荷一錢……等十來樣,都是尋常可見的。又開了帖外用藥草,讓人照方抓藥。 「請問大夫,拙荊這病症因何而起?」石家堡堡主石巖見這女大夫從從容容的寫下處方,不像有什麼為難的神色,倒像是信心滿滿。可之前那許多名醫一開始不也是如此?何況這不過是個小姑娘,行醫資歷有限,他實在不敢太過冀望於她。 實在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兒子上京城去找人,也不知是找得著,還是找不著,唉! 「夫人近來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小初判斷,石夫人的病症大約是起於情志不舒,憂思過度,肝氣鬱結…… 「唉,我這夫人有一件大不順心的事,有好幾年了,也不只是最近。她長年失眠,可不就為了我夫妻倆的獨子,遲遲不肯成親。」 「原來如此,石堡主指的是石磊石公子嗎?」 「是啊,大夫也識得小犬?」他倒是沒聽過兒子提過他識得懂醫術的姑娘。兒子長大後,就越來越沉默寡言,什麼都不肯跟父母提了。唉! 小初這時倒是不好開口承認他們是舊識。「令公子英名在外,石橋鎮上的人都識得。」 提起這點,石巖倒是挺得意的。他這兒子事業心極重,一年到頭走南往北,不辭辛勞。石家堡的生意在他的主導之下比先前擴充了三倍不止。可也因為這樣,他老是借口事忙,無暇於婚事。 兒子有志氣,夫妻倆也不好說他什麼,除了在他難得空閒時略為叨念一番,也別無他法。 他五湖四海都走遍了,也沒見他看上過哪位姑娘,唯一與他較親近的就屬他的心蓮表妹。兩人自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石磊待她也好。三年前曾提過他們的婚事,他卻說心蓮太年幼。那年她十五歲,如今也有十八歲,可以嫁人了。 現下既已知夫人的病症竟是因此而起,可就不能再拖延下去,由得兒子任性。再任性下去,可不連妻子的一條性命都要送掉了嗎? 小初見石堡主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考慮什麼事,也不再多說什麼。現下她已十分滿足,石磊既未成婚,又不曾跟別的姑娘訂親,她只要待在石府好好將他母親的病治好,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他回來。 堡主還提過他夫人耳不聰目不明,才四十出頭呢。應不是年紀的關係,大約也是肝郁生火,這該開什麼方子呢?黃岑二錢,桔梗三錢,車錢子三錢…… ☆ ☆ ☆ ☆ ☆ ☆ ☆ ☆ ☆ ☆ ☆ ☆ ☆ ☆ 「夫人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石夫人聽見這陌生的聲音,隱約想起數日前來了名女大夫幫她看病。服過幾帖藥,她覺得精神似乎好些了。 「沒做什麼夢,一夜到天明。」她喚了丫鬟冬梅服侍她梳洗。披上外袍,束好衣帶,再躺回軟墊上。 冬梅手裡端了一碗粥,盛了一匙放到石夫人唇邊。 「今天這粥,味道可好著呢。」她吃了一口讚美道。 「夫人,這粥是白姑娘親手熬的。」冬梅也十分佩服這位女大夫,醫術高明,連廚藝都高人一等。 「有勞姑娘了,我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了。」 「夫人過獎了。只因為您病症輕了些,胃口便跟著好了些。這粥其實平平無奇,並無特別之處。」 「姑娘忒謙了。」 石夫人吃完了粥,便讓冬梅退下。已許久不曾精神這般好過,她倒是頗有興趣和這位女恩人說說話。 「姑娘是何方人氏?家住何處?」 「我打關外來的。」她隨口答道。顧慮著師父的吩咐,還是謹慎些的好。 「那可遠著呢,聽姑娘的口音,倒與本地沒什麼不同。」姑娘的聲音清清亮亮的,極為悅耳,想必人也是美的。可惜她視力不佳,沒法子看得太清楚。 「大約是因為我在外遊歷已久,家鄉的口音便漸漸消失了。」她只得胡亂找著借口。 「依姑娘看、我這病症幾時可以痊癒?」 「若無意外,二十日內當可病癒。」 「那可太好了,等我一病好,就開始替我兒子準備婚事,姑娘是我救命恩人,務必留下來喝杯喜酒。」 小初驚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石磊和誰的婚事?他不是沒有訂親嗎? 「喝……令郎的喜酒?」 「是啊,昨夜我家老爺和我商量過了,一等兒子回來就讓他成親。反正人選現成就有了。也就是我姊姊的女兒,他的表妹心蓮。她從十來歲就住進我們石家堡,可也有七八個年頭了。我那不肖子對別的姑娘都不看在眼底,可獨獨對他的表妹可好著呢。」石夫人一想起兒子就要成親,心花怒放,便有些滔滔不絕。現在她已經不咱兒子反對了,他是個孝順的兒子,一知道老母親為了他的婚事才惡疾纏身,還有第二句話好說嗎? 「石公子有提過要娶他表妹嗎?」 「這倒是沒聽他說過。可不娶她還娶誰呢?自他二十歲起,媒婆開始上門,就一個個被他趕跑了。」不逼著他,她豈不是永遠都抱不到孫子了。 「夫人是不是一定非要他娶表小姐不可呢?」 「倒也不是,雖然石家堡家大業大,我也不是非要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不可。只要他看上眼,性情又好的姑娘就可以了。」 「那……那我可不可以呢?」這句話一出口,小初滿臉通紅。恨不得地上開一個大洞讓她可以鑽進去躲著。 石夫人嚇了一大跳,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從沒看過自己開口求親的姑娘哪! 「這……這……」她是挺喜歡這位白姑娘,醫術又好,性情也佳。可兒子從來也沒見過她,怎知他喜不喜歡?好歹心蓮是他自幼看著長大的…… 「我知道說這話是不知羞,也讓夫人為難。」小初鼓起勇氣繼續說道:「只是我今年已二十有二,早過了標梅之期。自幼父母雙亡,無人可幫我作主,只得大膽開口,找個歸宿,不用再大江南北奔波。」 「不是我嫌棄妳,只是我兒子未曾見過妳……這……萬一他要不……」喜歡,可怎麼好? 「若是公子委實不喜歡我,一年之後請他納妾,我絕無二話。或者夫人別急著替公子決定婚事,等他返家後再談?」 這可不成,她這可是藉病威脅。若不此時逼他成親,等她的病一完全好了,又要再拖上三年五載,她可沒耐心再等下去。 反正不是心蓮,就是白姑娘,哪一個都好。 幸虧她還沒跟心蓮提過婚事,還來得及改。 「那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了?「夫人指的是?」 「等磊兒一回來,就讓你們成親。」 第四章 親事既已說定,小初就以石磊未婚妻的身份在石家堡的客房住了下來。 每天早上,她為石夫人診脈,親手為她熬藥汁,伺候她十分周到。 這可是石磊的親娘呢。她嫁了他之後,自然也就是她的娘了。小初自幼沒有母親,與這位未來的婆婆,倒是相處得越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