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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堯堯    


  「你們的意思是我把不到清純小百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告訴過你們,我和她的第一次約會就吻她了,就在淡水的漁人碼頭啊,她被我吻得如癡如醉的……」

  「好啦好啦!看你說得跟真的一樣,諒你不敢騙我們。」

  「那就拿來,八千,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他又伸出手。

  「給就給嘛!」四個人不情願的掏口袋。

  祁北看著這更令人震驚的一幕,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她的名字出現在他們的對話中,楊皓說的清純小百合是她、才女是她、要寫孤兒故事的也是她,可是她並沒有要他幫忙修改、沒有跟他去淡水漁人碼頭約會、更沒有被他吻得如癡如醉。

  他說謊!

  他利用她當賭具,又利用她騙賭金,這個楊皓著實可惡又可恨,虧她為他魂不守舍,險些撞車,為他差點錯過韋子孝。

  這種人,絕不可輕饒!

  打定主意,祁北深吸一口氣,從藏身的柱子後頭走出,臉上掛著偶遇的驚喜,她開心的打著招呼:

  「嗨,楊皓,好久不見!」

  「祁北,是……妳!」他正數著鈔票的手停住不動。

  「哇!好多錢,是要請客嗎?上回我們一起吃飯,你的皮夾掉了,是我付的帳,你說改天要回請的,你沒忘吧?」她沒說謊,那回確實是她付的錢。

  「沒……」

  「還有,我的小說寫好了,為了寫這個故事,我都沒時間跟你去漁人碼頭,真是不好意思。」

  「我沒……」她滿意的看到他窘然失色,但這還不夠。

  「哎呀,不跟你說了,我和徐聽柔還有約呢,你知道她這個人外柔內可不柔,脾氣火爆得很,我可不敢遲到。」

  「妳、她……」

  「拜了,楊皓,早點回家吧,夜路走多會碰到鬼的喔!」

  她轉頭就走,留下驚惶無措的他,和那四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的死黨。

  扳回了一城,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這個結果是她始料未及的。

  悶悶的進了家門,看到祁爸戴著老花眼鏡坐在他的位子上練著書法。她不作聲,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心底湧起一股悲哀--悲她的識人不清、哀她的自作多情。

  她把頭靠在祁爸的大腿上,眼淚滲出。

  「我說丫頭,」祁爸喚她,放下手裡的毛筆。「我幫妳把李清照收起來了,年輕人別老看些愁雲慘霧的東西。」

  「我哪有!」她眨掉眼淚,辯解道。

  「丫頭,妳瞧我寫的,是不是挺有意思?」祁爸把他桌上的宣紙挪到她眼前。

  「鄭愁予的『錯誤』?」

  她噗哧笑開,近八十的祁爸看這種新詩?真是有點給它連不起來。

  祁北用得過朗讀比賽第一名的抑揚頓挫朗誦著詩句,直到這一句,她哽住,怎麼也無法念完它。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美麗的錯誤!

  楊皓之於她,不就是個美麗的錯誤嗎?她曾迷惑於美麗的表象而忽略了錯誤的本質。錯誤,不管多麼美麗,終究是個錯誤。

  還好,這個美麗的表象及時被揭開,否則她將永遠不會發現自己竟錯得如此離譜。

  也還好,她的身邊始終有一位人生導師為她指引迷津,她何其幸運!

  她仰頭在祁爸的臉頰上親了又親,撒嬌的說:

  「爸,我今天又想到一個故事的題材喔,就是啊有一個全世界最笨的女生,自以為瞭解愛情……」

  ☆ ☆ ☆ ☆ ☆ ☆ ☆ ☆ ☆ ☆ ☆ ☆ ☆ ☆

  韋子孝和客戶談完生意,回到公司。

  他又替公司拉進一張訂單,可是為什麼他沒有一點興奮?最近他常無端感到煩躁,他得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情緒失控,否則周圍的人更要以為他是個天生的凶神惡煞。

  經過那張空的辦公桌,他的心情更差了。

  星期天他藉故加班,推掉了祁家的邀請。他關心祁爸的身體、懷念祁家的氣氛,他更想她。可是他不能見她,以免前功盡棄。

  算了,時間一久,他就會忘記她的,就算忘不了,也會習慣的。

  前幾天他上網去搜尋清純小百合的新作,但沒看到她寫的「混過幫派的孤兒」或任何其它故事。或許她還沒完成,他不禁有些遺憾。

  桌上又是卷宗一堆,他勉強自己一一看過。千篇一律的數字,連他都煩,難怪祁北不喜歡。

  將看過的卷宗放到角落,桌面上赫然出現一個牛皮紙袋,他的心猛地疾速跳動。那是她的筆跡,化成灰他都認得。他的抽屜最裡層還藏著一張她塗鴉過的紙,上頭莫名其妙的寫著圍棋、洋棋之類的。

  他要打開嗎?裡面的東西會不會讓他前功盡棄?

  她開始想著也許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瞭解他,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犯了自作多情的毛病,錯把他的嫌棄當作委曲求全?

  顧不了那麼多,他用抖得厲害的手拆開牛皮紙袋,抽出一疊A4紙,頁面上滿是整齊的計算機打印字體。會是她寫信來罵他洩忿嗎?她對他的忿恨竟有這麼多,需要用這麼厚一疊紙才寫得完。

  看了半頁,他恍然明白,這就是那個故事,她終於完成了,而且要讓他先睹為快,她答應過他的。

  萬分期待地,他逐字看下去,不料愈看愈煎熬。他的臉脹紅,全身像被催眠似的動彈不得,只剩下手指的翻頁、眼珠的轉動和思路的運作。

  他在每一頁的字裡行間看到了自己。

  這是他的故事,她寫他!

  沒有半點輕蔑憐憫或過度的文飾,她忠實記錄了他成長的孤寂、涉足江湖的掙扎及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

  他的心情錯綜複雜。

  他氣怒她憑什麼寫他,他訝異她懂他之深;他難堪他的無所遁形,也感激她的真實呈現。

  她描寫他的心路歷程就好像她一直陪在他身邊,親眼看著他跌倒、再看著他站起來。

  故事的末了,是「他」在天人交戰之下做了痛苦的決定,她這樣寫著:

  他早已打定主意寧可一生孤獨也不拖累她,只因為──

  他愛她!

  在震撼中,他瞥見了暈開的字跡。

  她讀到了他的心,而他讀到了她的淚!

  夾頁中掉出一張她親筆寫的字條,上面只有短短幾句:

  我決定不發表它,雖然我希望別人分享我的感動,但我不想別人分享你。

  他有點恍惚,不是很能明白她的意思。

  看故事耗掉他一個多小時,等他回過神來,才聽到公司裡的騷動。叩叩響了兩聲,門被打開,原來是祁南來分送女兒的滿月蛋糕。

  這時見到祁北的哥哥,韋子孝有種怪異的感覺。

  「祁經理,恭喜你!」他迎向前,接過他送上的蛋糕。

  「謝謝,新生兒不適合長途旅行,所以過了這麼久才做滿月。你也真不夠意思,禮到人不到,害我們全家都好失望。」

  「真抱歉,我那天剛好加班。」

  「休息還是要的,祁北說你工作像拚命一樣。」

  「祁小姐她……好嗎?」明知會後悔,還是忍不住問了。

  「不是很好。」

  「她生病了嗎?」韋子孝焦急起來。

  「那倒沒有,是她的心情不太好。」

  「原來如此。」沒生病就好,心情不好是常事,他不也是嗎?

  「不過鬱積久了也是會生病的,恐怕解鈴還需繫鈴人。」

  「她好像有個男朋友,挺要好的。」想到那個黃發帥哥,他的心揪了起來。

  「哦?這我倒沒聽說。祁北太唯美主義,她未必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她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直覺想為她辯白,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說真的,我還真希望你做我們家的乘龍快婿呢!」

  「祁經理,你真愛說笑。」他難堪的笑笑。

  「子孝,祁北是我們一家人的寶貝,我們無不希望能有一個值得托付的人來照顧她。」

  「我並不值得,你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無父無母又曾經誤入歧途,但那又如何?現在的你獨立堅強善良正派,最重要的是你會疼惜祁北。」

  「我……」他啞口無言。他當然會疼她惜她,但此生已是不可能了。

  「家父對你百般推崇,他老人家一生閱人無數,絕不會看走眼。」

  「祁爸?」

  「對了,我還沒謝你前陣子對家父的照顧。子孝,真多虧你了!」

  「別這麼說,應該的。」

  「你有空多到家裡坐坐,家父很想念你,他說你還欠他一次陽明山之旅。」

  「他老人家記性真好!」

  「哈,那可不!」

  祁南離開後,韋子孝不禁苦笑。

  好個乘龍快婿!祁家對他有信心,唯獨他一直在貶抑自己,硬把幸福往外推。

  祁北就是他的幸福,他把她往外推,因為他愛她。

  但他從沒問她,這也是她要的嗎?

  第八章

  小石子,踢死你,誰叫你那麼礙眼,害我心情郁卒!

  校園徑上,祁北一腳把地上的小石子踢得老遠。

  一個月過了,半點音訊也沒。為了他,她奉「孫子兵法」──為規臬,三十六計用罄,甚至賠上自己的心,這樣的努力還是得不到響應。愛一個人真有這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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