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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堯堯    


  他想起陳董的玩笑話--她會是個有耐性的好媽媽。

  好媽媽應該是怎樣,他完全沒有概念。也許就像這樣吧,願意陪孩子唱首簡單的歌、玩個幼稚的遊戲,然後不吝於敞開自己溫暖的懷抱。

  將來,他的孩子必須有一個好媽媽。他對自己發誓。

  一行人分享了青草湖的午後時光,從孩子們的草地追逐中得到單純的快樂:而在摩肩擦踵的城隍廟口,感受到有如過年廟會般的熱鬧,體驗著可能被衝散而必須時時相依的緊密聯繫。

  為了怕分散,他們和陳董夫婦約定碰頭的時間和地點,兩個小孩不意外的堅持要跟著祁北。逛著逛著,小孩困了,韋子孝和祁北只好一人抱著一個,在人潮中衝鋒陷陣。

  到了約定的地方,陳董夫婦已等在那裡。看到他們狼狽的模樣,陳董大笑說:

  「你們簡直就像帶著小孩逛夜市的夫妻嘛!」

  祁北不以為忤,反而笑吟吟的瞅著韋子孝說:

  「韋經理,陳大哥說我們像一對夫妻耶,你覺得呢?」

  他還來不及反應,又被祁北搶了去--

  「陳大哥您放心,到時候媒人的大位一定給您和大嫂坐啦!」

  ☆ ☆ ☆ ☆ ☆ ☆ ☆ ☆ ☆ ☆ ☆ ☆ ☆ ☆

  由於趕不上家教,祁北在回程的車上打手機回台北請假,韋子孝這才知道原來她每天下班後都得趕家教。

  「我的兩個家教學生都是國三,下個星期就要大考了。」祁北關掉手機說,她仍因剛才將了韋子孝一軍而沾沾自喜。夫妻耶,這不就是她的終極目標嗎?

  「每天都有家教,妳不覺得辛苦嗎?」韋子孝不懂,千金小姐何苦揚棄玩樂,每天趕家教?

  「是很辛苦,但我想自己賺學費。」

  「祁爸的意思?」

  「才不,我爸媽根本不同意,是我堅持的。」祁北想到當時的條件交換,她放棄南部的國立大學,但必須讓她放學後去打工。

  「妳很另類。」對於這樣堅持獨立的年輕女孩,韋子孝想不出其它更貼切的形容詞。

  「你不贊同嗎?」

  「不,我只是覺得妳和時下花父母血汗錢吃喝玩樂的年輕人不一樣。」

  那倒是。像李玉玲、陳明明她們每個月的娛樂費就要上萬,這還不包括暑假的旅遊。莫非現在的父母都這麼會賺錢?

  「那你呢?也很另類嗎?」她想多瞭解他,是為了知己知彼吧,她想。

  「嗯。」他的確另類,而且是很另類。

  「你的父母也不贊成?」祁北很開心與他有了共同之處。

  「我……從來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心裡倏地閃過一絲痛楚,讓他的語氣為之一頓。

  「怎麼會?難道你們有代溝?」她認真的追問,她想確定他們兩人會不會有另一個共同點。

  她和祁爸之間的溝有如台灣海峽,但他們始終保持「三通」--撒嬌可以通、妥協可以通、最重要的是愛,有了它沒什麼不能通的。

  韋子孝沒回答,專心的開著車。等他再度開口,已是另一個話題。

  「妳很會哄小孩,而且很會逗人開心。」

  「那也是不得已的啦!我們眷村裡人多,串門子打打小牌是家常便飯。媽媽們聊天,我要負責招呼小孩;大人們打牌,我要負責茶水點心,不時還得安撫輸牌的人,那可是很高竿的技術呢。」再有修養的人一上了牌桌就原形畢露,輸錢的時候更是一字訣三字經滿天飛。

  「難怪陳董說妳十項全能。」

  「真的?他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知道?」這話經由他口中說出來,意義非比尋常哩。

  「就是妳哄小孩吃飯的時候。」他還說妳會是個好媽媽,叫我娶妳做老婆。

  「十項全能?太誇張了啦,數學我就不行。」

  「妳頗有自知之明嘛。」他想起把她罵哭的那一次,還有她為了養樂多而歡天喜地的模樣。

  「怎麼能怪我呢?阿拉伯數字對我來說長得都差不多啊。」

  韋子孝聞言大笑。

  祁北被他爽朗的笑聲吸引住,忍不住偷望他一眼。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他。

  當他不笑的時候,緊抿的嘴角使他看起來很嚴肅,而深邃的眼神則為他增添一抹憂鬱。但這一笑,拉開的唇部線條瞬間破除了慣有的嚴肅和憂鬱表層,讓她得以窺見內裡活力帥氣的真相。

  他和楊皓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她被這個突來的認知嚇了一跳!她竟將他和楊皓相提並論?難道他們已有同等的份量足以在她感情的天平上一較高低了嗎?

  自從上回分手,楊皓天天打電話給她,天天約她吃飯看電影唱歌,但她總是以家教、拜訪客戶為由拒絕了他。說的雖是實情,但她很清楚她是在拖延他。再等一個半月,如果真有緣、如果他真對她有意,一個半月後他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在一起。

  還有就是,她對吃飯看電影唱歌沒啥興趣,假如他約她去逛書展,或許她會排除萬難。

  愧疚感襲上心頭,她早知道自己會辜負他。

  揮開雜亂的思緒,她赫然發現,韋子孝的長袖襯衫被捲起直到手肘上方,上臂隱約可見藍色刺青。

  「韋經理,你有刺青耶!」祁北脫口而出。

  方向盤一滑,車子差點撞到對面來車,還好他及時扭轉回來,心臟不穩的跳著。

  剛才因青草湖的炎熱而挽起的袖子忘了放下,長久以來刻意隱藏的秘密竟被她揭穿了。

  他需要對她解釋嗎?

  「它是你年少輕狂時所留下的烙痕?」

  年少輕狂不過是某些人為偶爾的出軌找尋借口罷了,他們何嘗見識過真正的生命失序?

  「還是為了見證愛情?」祁北亮著眼睛問。

  「妳是文藝小說看太多了。」韋子孝莞爾,卻不覺喟然。他能指望象牙塔裡的千金小姐懂多少?

  「誰叫你不說,我只好猜啦!」

  「我曾經……參加過幫派。」他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幾個字。

  「幫派?」不料她的眼睛更亮了,好奇地扯著他的袖子說:「讓我看一看,可以嗎?」

  她想看他不堪的過去?也罷,愛看就給她看吧,反正都已成往事。他空出左手,拉起右手的袖子,大方展示結實臂肌上的藍色刺青,還撳了車內燈讓她看個清楚。

  年代應該久遠了吧,顏色都已變得淡而模糊,只約莫可辨是只張牙舞爪的龍。

  「龍?」她抬頭問他,發現他又自動覆蓋上他的憂鬱表層。

  「幫派的標誌,凡是入幫者都得刺青。」

  「你現在還是嗎?」

  「早就退出了,混幫派不會有好下場。」

  「那你當初幹嘛要加入?」

  「為了討生活。」他直直望著前方,怕一轉頭看到她的一臉不屑。

  「加入幫派有錢賺?」

  「嗯。如果願意,可以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妳好像對幫派很感興趣?」

  「沒錯,我打算寫一個故事。」

  「清純小百合又要寫小說了?」他鬆了一口氣,總算轉移到了安全的話題。

  「你怎麼知道?」祁北十分訝異。

  「你哥告訴我的,」韋子孝說:「那個晚上他臨時打電話拜託我去接妳,他說妳的外號叫清純小百合,我絕不可能認錯人的。」

  其實那晚他曾進入活動中心會場,目睹校長親手頒給她年度風雲獎,並從致詞中約略知曉這個稱號的由來。事後他撥空上網拜讀了她的大作--炙熱的太陽。文情並茂,寫的是他不懂的愛情。

  「你就是憑著這個綽號認出我的?」

  「它很適合妳。」嬌小纖細的她,讓人很難和高大粗獷的祁南聯想在一起。

  「是褒、是貶?」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對她的評價。

  「只是客觀陳述,不代表我個人的評論。」

  「哼,真會打太極拳。」

  「好說。」他露齒一笑,憂鬱溶化了一些。「說說妳這個新的故事吧。」

  「我打算寫一個孤兒的故事。」

  「孤兒?」方向盤再次打滑,他立即穩住。

  「你覺得這種題材太過乏味嗎?」她想起楊皓對這個題材的批評。

  「怎麼會?只是孤兒的心路歷程並不好揣摩。」

  「的確,但我會盡力。」她構思很久了。

  「那麼孤兒和幫派有什麼關係?」

  「我要寫的是一個參加幫派的孤兒。」

  「參加幫派的孤兒?」

  方向盤沒有再次打滑,但他卻錯過了該下的交流道。

  他在心裡暗暗詛咒,該死的她,憑什麼以為她能夠瞭解一個被上帝遺棄的人?又憑什麼以為她能夠體會在黑暗中求生存的無奈與艱辛?

  「嗯,難度很高,但我一定要做到。」她無比堅毅的答道。

  「為什麼?」

  「高一的時候我有些叛逆。有一天,我爸講了個年輕人在逆境中力爭上游的故事給我聽,目的是提醒我要知福惜福。我深受感動之餘,立誓將它化為文字以感動更多的人。它存在我心中好多年了,我覺得對它有著一份使命感。」

  「這個故事的來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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