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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李敏    


  「Victoria……Victoria……」

  我慢慢睜開眼睛,像失明人剛動手術重見天日一樣,但當然沒有那份喜悅。

  「什麼?」

  「回到妳家了。」

  望望窗外,見到家中一盞燈也沒有亮。

  他問:「要我陪妳進去嗎?」

  「不用了。我很累,沒精神招呼你。我想我一入睡房便會塌下來睡著了。」

  「那麼……生日快樂吧!」

  「多謝。」我對他笑一笑便推開了車門。

  「Victoria!」他把我叫住,「別忘了妳的禮物。」他把一個很大的袋子交給我。

  「噢!對啊!禮物。」把袋子接過來。

  「別忘記下午看信箱,很重要的!」

  「嗯。」

  我轉身走進屋子裡,感覺到他一直看著我,直至我開了屋子裡的燈,才聽到車子離去的聲音。

  並不是不再喜歡Icarus,但我正在自責,突然之間,很希望可以一個人平靜一下,靜思己過。從雪櫃偷了二哥的啤酒,一喝就三支,口裡一陣臭酒味。相信世上也沒有人可告訴我應該怎樣去解決這個「三角幾何」問題,即使是畢達歌拉斯和愛因斯坦合作也束手無策。

  Icarus沒有打電話來,相信害怕會把我吵醒。我把收音機開了,希望找點背景音樂,某台的天氣報告說可能會有大雪風暴,氣溫會降至零下二十度,而當風的地方就會有零下三十度,我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播音員說:「早晨!是十二月十八日時間已經早上六時三十八分……」

  向酒精投降,我躺在一樓大廳的地上,神智不清地昏迷。其中一個啤酒瓶子也像我一樣躺著,其餘的兩個堂堂正正的站著,像對著我問:「Victoria,到底妳想怎樣處置我們三個酒樽子?」

  三瓶子酒,三個戀人,莫非是巧合?

  我夢到與Icarus熱舞的情景,在他作給我的那首曲的音樂裡。

  「她是我生命唯一的光

  像是火烘烘的太陽

  我會向著她飛翔」

  倚著他肩上的我,終於勇敢把頭抬起來,而且四十五度角的傾向後方,正視著他說:「Icarus,如果我真的是太陽,請你千萬不要向著我飛來。」

  「為什麼?」

  「太陽會溶化你蠟造的翼,太危險了。」

  「我只是想和妳接近一點。」

  「去找月亮吧!她會比我更漂亮。」

  Icarus的眼淚掉下來,面上的眼角流出來的是白色的蠟。我想替他抹掉眼淚,我想替他趕走悲傷,我想輕輕的親吻他,讓快樂不再流浪遠離他。

  但,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一種奇怪的電話聲響,這次連Icarus也聽得到。他一手推開我,只說了一聲「再見」然後迅速地像孔雀開屏般張開雪白的翅膀,向著東方的太陽飛去。

  我歇斯底里地哭著,叫著:「不要飛向太陽!不要飛向太陽!不要飛向太陽!」

  但,他越飛,距離我越遠,他聽不到我尖叫的聲音,連回頭也沒有,在紅色渾圓的太陽中心,變成一點而消失了……

  電話鈴聲仍響著,而且越來越吵耳,再聽清楚一點跳舞時聽到的原來是門鈴聲而不是電話。

  門鈴!

  我從夢中醒過來,擦擦眼睛看,原來日上三竿了,已經是下午一時。

  門外的應該是Icarus,我慌慌忙忙跑著去開門,險些把那兩隻酒瓶打倒了。

  「Victoria,生日快樂!」

  我真不能相信我看到的景物,天啊!告訴我是醉了,或者是夢中夢。

  他抱著我,用力的吻著我的臉,說:「我回來了!」

  是我另一個愛人天堯,在他身旁還有兩個行李箱。

  我不知說什麼才適合,只有望著他。

  「很驚喜嗎?連話都不懂說。讓我先進來,外面很冷,下大雪哩!」

  他把大褸脫下,一手捉住我:「為什麼地上有這麼多的空酒樽?妳何時學懂喝酒?」

  我不敢開口,因為自己也嗅到自己的酒精氣味。

  「生日沒有人陪伴很不高興?」

  只好點頭應他。

  「傻女!」他拉著我上二樓睡房旁的洗手間,「現在我不是回來了嗎?」

  我像吃了啞藥一樣呆了。

  「洗個臉吧!」天堯用暖水弄濕我的毛巾,我倚在門外看他。

  「天堯……」我想說話,任何的一句話也可以。

  「什麼?」

  什麼也說不出,只見到和他快樂的日子在腦裡逐格掠過,我再也忍不住,話吐不出來,但眼淚傾瀉出來。

  他用濕暖的毛巾為我抹著淚,不停地說著:「傻女!傻女!」,輕輕撫著我的背,最後他把我抱到我的睡房裡,放我在床上。

  「傻女,哭得像只扁嘴小鴨了。」

  天堯撥弄我額頭的亂髮,我不能遏止地哭著哭著,淚水源源不絕像江河氾濫一樣,已經哭得喘不過氣,快要失去知覺。

  「對不起!我時常讓妳孤獨地過日子。」他輕輕吻過我雙眼睛,「我以後不會再令妳孤獨,不會。」然後,他把身體壓住我,抱住我,瘋狂地吻著我,努力地撫慰著我。

  天堯想重複在希臘星夜裡的程序,我感覺到他表現出一份極大的佔有慾望,我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因為我沒有理由去支持自己。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像告訴我他是擁有絕對專有的權利來重新佔有我的靈魂和外殼。

  那時,我整個人也很柔弱,好像看到Icarus和天堯在我的思想領域拼得你死我活一樣。到我睜開眼時,我已是在天堯的懷抱裡,顯然,Icarus已被逐出。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愛過他,只是,今後我並不配去愛他。被命運操縱的感覺很強烈,一切都是程序師預早安排,其實在我考慮清楚前一切已被決定。

  天堯:「我以後不會再離開妳,Victoria。」

  天堯走到大褸袋中取了一個灰色小盒子出來,我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走到床邊,跪下來,拿著我的左手,然後從盒裡取出一隻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似乎,他已經決定了一切,擬定了我的將來。

  他充滿信心地說:「我們訂婚吧!妳一畢業我們就結婚!」

  是一個結論,並不是一個詢問。

  眼中有一顆如珍珠的淚滾出來,我已經覺得非常疲累,而且亦習慣了讓天堯作主安排的一切,閉上眼睛,我在他的懷抱中入睡了。

  夢到自己在沒有邊際的愛琴海上飄浮。

  像隔世一樣。

  醒來時像隔世一樣。

  「睡公主,起來吧!」仍然是天堯,他叫醒我。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惺惺忪忪地問。

  「妳已經睡了差不多八小時,現在是晚上九時,我做了豐富的晚餐,快下來吃。」

  只感到眼睛幹得睜不開,也許,是大腦不想再去面對將來。

  「是啊!剛才有一個男人打電話來,電話傳來的聲音很雜亂,我不能肯定是誰。」

  「他是找誰的?」我追問他。

  「找Victoria,是叫妳的名字的,但我聽得不太清楚。」

  「是那時的事?」

  「大約是,」他想了一想,「七時半左右。」然後開了雪櫃的門。

  「七時半左右。」我像回音一樣。

  「他語氣很不肯定的。我起初還以為是二哥來的長途電話。我想,因為他可能聽到不是女聲接電話,便以為接錯線,所以我告訴他我是天堯,妳不舒服睡了,問他有沒有什麼特別事。」

  「那麼,他怎說?」我追問著。

  「他什麼也沒有說便掛線了,真奇怪。」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後一份的生日禮物!只穿著薄衣跑到信箱看,果然有一個信封。我竟然忘記了下午來取這個錦囊,真沒用!該死!

  打開這個寫著我名字在外面的信封,內有一張生日咭和一張機票,是一張到維也納的機票,起飛日期十二月十八日──,起飛時間九時十分。生日咭上寫著:

  →→→→→→→→→→→→→→→→→→→→

  Victoria:

  七時半在機場餐廳等妳,

  別忘記帶護照!亦不要帶太多行李!

  生日快樂!

  永遠的Icarus

  十二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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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維也納的三日假期,原來就是他想送給我的最後一份禮物。Icarus到底何時來過?在下午,沒可能,應該是在早上,天堯還未來之前他已經踏過門外的積雪,把信放在信箱裡。可能是為要我驚喜,也可能是為怕吵醒我,他並沒有拍門。Icarus,為什麼你不這樣做?假如我今天見到的是你,事情可能會完全相反地發生。他應該向著太陽飛走了!

  像羅密歐和朱麗葉一樣犯了時間上的錯誤!

  像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樣慘被時間殘忍地作弄!

  是完全錯誤的出場次序!

  (12)冬至

  冬至

  寒假過去之後,我再次把精神放在功課上,起初很吃力,但時間終歸是最有效的良藥。當然不能將他給我的回憶完全清洗,但在某方面,時間是會發揮麻痺作用,令我不敢懷緬過去那段快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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