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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沙沙    


  大概沒有那麼大的圓桌可以坐全校師生,廳內有大約五個中等圓桌,已經差不多坐滿了,滿廳的香味,令恣然肚子自動敲鑼打鼓起來。

  「恣然。」淵平微笑地招手要她過去。

  哇呀!她什麼時候對他而言是「恣然」了,而不是方小姐?

  恣然在他身邊坐下以後,立刻抗議:

  「我覺得方老師或恣然都有點怪,你們不能叫我小方之類的嗎?像小李一樣?」

  淵平幫她添飯,沒有馬上回答,想了想才說:

  「妳的名字很好聽,妳不喜歡我這樣叫妳嗎?」

  該死!問得這麼溫柔有禮,教她怎麼一口否決?

  「也不是不喜歡啦……」

  淵平一副很滿意的樣子,「那好。」

  被擺了一道了!恣然瞪他一眼,坐在對面的小李偷笑起來,皮耶的微笑則是充滿恭喜意味。

  幹嘛啊?她是需要人為她哀悼才對吧?公然被人追求,她還自己乖乖上門來待宰。

  有沒有可能她是在自欺欺人?滿口的不愛人追,卻是暗地竊喜?

  她沒有那麼悶騷吧?像她老笑青艷的那樣?

  她嚴重地自我檢討起來,不過這絲毫沒有干擾到她進食的胃口或熱忱。

  今天有粽子耶……

  明天她可不可以早點來,去廚房偷看學生們上課,順便偷吃幾口?

  ☆ ☆ ☆ ☆ ☆ ☆ ☆ ☆ ☆ ☆ ☆ ☆ ☆ ☆

  淵平非常專心地偷覷恣然的神情。這是很愉快的一餐。

  她願意再來學校,雖然只是為了吃,卻也表示她對於他的排斥感,並沒有大到壓過她的饞癮。

  這給他極大的希望--他需要任何可能的助力,而美食是他的最佳幫手。

  昨天她毫不避諱的質問,給了他極大的震撼。而他坦然而對,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什麼時候,自己已經如此篤定?即使她不假辭色,他也義無反顧。

  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呢?

  一直沉睡的心,當年並未因她而激跳,如今卻不能自己,除了想她,還是想她。心醒來了,連身體也按捺不住。

  難道愛情真是這樣,自己在潛意識中認出了知心伴侶,便會以各種方式大加宣告,讓他要盲目當鴕鳥也難?

  兩人還未成年的時候,他的心呢?是悄悄在記錄,還是預先在測試?

  他不知道,也不甚在乎。他並沒有青梅竹馬的幻想,也沒有一見鍾情的癡夢,多年來他也約會過異性,也曾稍加留意是否有好的對象;寂寞的時候,偶爾希望自己身邊有伴。

  但他從未勉強自己;沒有特別的悸動,他不會特意去追求。

  直到現在。

  他仍不想去大張旗鼓,昨天告訴恣然他會「慢慢追」,就是因為他不相信愛情能夠勉強。

  如果她沒有同等的悸動,那麼一方的執著,將成另一方的煩惱。

  她質疑愛情,他又何嘗不然?這種以往未曾降臨在他身上的東西,就像有人宣稱見到了神,他一笑置之而已。

  她要一笑置之,他是不會怪她的。

  他再看了一眼身旁因為位子擠而坐得極近的她,看到她忙碌夾菜的手,上頭沒有任何裝飾品;看到她身上的襯衫和長裙,合身而輕便,是淡藍和鵝黃色。

  她看起來同時是年輕與世故、無憂與老成。大概是那雙亮眼洩露了她犀利的人生觀。

  「淵老師,你怎麼都沒在吃?菜都快被方老師搶光了!」有個學生嚷道。

  大家笑,恣然毫無愧色地跟著笑,淵平於是也有些赧然地笑了。

  他失神得這麼明顯,希望不會給她壓力才好。

  「你再這樣,會被皮耶和小李捉弄到死。」她忽然傾身過來對他耳語。

  他沒有心理準備,差點跌下圓板凳,幸好實時穩住身子。

  「什麼?」

  她……不是他想的那種意思吧?她竟然點出他的心事?

  他愕然看她,看到她嘴角那抹他已非常熟悉、也非常偏愛的……似笑非笑。

  他應該怎麼詮釋那句笑語?只是好友之間的嘻笑,像皮耶和小李對他那樣?還是她想告訴他什麼?

  「我們吃完後去沙龍談談吧。現在,請你專心吃飯,我看別人消化不良,自己都會胃痛。」

  他是穩住了身子,卻穩不住心海波濤。

  談談啊……

  她知不知道,這樣簡單一句,就足以讓他食慾大增、三餐都可以一口氣吞下去?

  「淵老師,你吃太快了,飯還掉在桌子上耶……」

  學生笑語再起。這一餐,如同菜花學校的每一餐,吃得快樂非常。

  沙龍的木刻茶几上,果然有一束新鮮、滿是野趣的花朵。

  沒有特別插置擺弄,只是剛從花圃摘來的,嬌嫩欲滴,是花店裡那些由冷藏室拿出來賣的絕對比不上的。

  「好漂亮!這也是學生種的?」恣然的驚喜是由衷的。

  「是啊。」淵平坐下來,眼睛沒看花,看她。

  恣然看了他一眼,覺得還是看花比較沒有壓迫感,眼光又調回花上。

  是啦!要談談是她的決定,但並不表示她不會胡思亂想、陷入類似青艷型的花癡狀態。

  她皺起眉來。是嗎?自己終於走到這很沒救的一步了?

  想想又舒展眉頭。那又如何?先來看看對方有沒有類似病症,她再考慮也不遲。

  「聽說是你擺的花?」她嘴角半揚。

  「為妳擺的。」他平靜地說。

  唉唷!很無事人狀嘛!怎麼搞的?恣然又皺起眉。

  自己實在對男人過於無知,無法一眼看透淵平。沒辦法,凡事總要有第一次。

  「你對我有什麼想法?」

  淵平微笑了。她真是可愛,開宗明義,一個彎也不拐,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我很喜歡妳。十年前,只是對妳佩服,甚至有點崇拜,但我大概是遲鈍型的人,沒有情竇初開的感覺。這十年來我很忙,認識不少女人,但都沒有真正交往過。我不能說真的想過妳,雖然那聽起來比較浪漫。」

  恣然也不禁微笑。「沒關係,你說得很好,只要是真心話都很動人。」

  他眼中一閃,「妳以前也這樣跟我說過。」

  「是嗎?」她點頭,「我喜歡你記得我說的話。」

  他心跳了一下,喜歡--雖然不是說喜歡「他」,但這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就是非常震撼。

  「我……剛重逢的時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很像是失落多年的日記忽然又出現在眼前,多少回憶都回來了;但最重要的是,讓我有繼續寫下去的衝動……」他說。

  她抿嘴笑了,「請不要隨便對我說衝動兩字,我很敏感的。」

  她又來了,有意無意之間,會挑起他的慾望。

  這是他這幾天來的結論--他對於她的感覺,除了驚喜、欣賞、寵愛……之外,絕對包含了強烈的情慾。

  自己確認了這個發現以後,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但她呢?

  她說起性教育、色情網站、A片,臉不紅氣不喘,神色甚而充滿自信。也許她不僅知識豐富,連經驗也非常多--

  他考慮了一下自己對這個可能性的感覺,沒有特別的嫉妒,但小小的自卑感倒是有。

  他的性知識足以寫書了,但經驗……抱歉,兩人以上的經驗沒有,只有自己和自己的,算不算?

  不怕被她看輕,倒怕自己無法有同等的「貢獻」,分享不均。

  天!這條路線的思緒,會讓他露出限制極的畫面--

  「妳也會衝動?」他衝口而出。

  話一出口,他差點要打自己的頭。現在是誰在衝動啊?

  「誰不會衝動?」她臉色似乎有些發紅,但神情還是一派自然,「女人又不是沒有神經。」

  「我很高興聽妳這麼說。」身子發熱,嘴也不經大腦來控制了。

  兩人互望著,室內有股氣流,愈轉愈快。

  「我……你很誠實,我也就不客氣地坦白了。我也沒有談過戀愛--至少就一般的定義來說沒有,因為我根本不相信真有愛情這種東西。不過,我的確對你有一種……既被你吸過去、又同時想推開你的感覺,很像在磁場裡硬拉著磁鐵不讓它被吸走一樣……你懂嗎?」恣然說。

  「我懂,雖然我一點也不在意被妳吸走。」

  恣然深吸了一口氣。他說的每一個字,為什麼都會……讓她非常受影響?有些讓她心跳,有些讓她心悸,有些甚至讓她……心慌。

  「我卻不想被吸走。也許正如你所說,我是在害怕。」

  她一向誠實,現在也不想例外。就算聽起來再窩囊,她也會承認。

  「恣然,妳真是個難得的人。」淵平輕聲道,「妳也許有所顧忌,卻不會假裝或敷衍。我真的很喜歡妳,妳要我當什麼形式的伴,我都可以接受,直到妳完全認可我、或否決我的那一天。」

  恣然手掌微濕了,他的含意很明顯--至少在她想像力無遠弗界的腦袋裡很明顯--他是說他們可以有……有別於一般情侶那樣死板板的男女朋友關係?

  他願意只當……情人?

  媽呀!這個想法太勁爆,她一時有點頭昏。

  自認一向不拘傳統、不循禮教,但那是理論,從來沒有親身實踐過。那會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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