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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沙沙 淵平還沒說完,皮耶和男友已搶成一團;恣然來不及笑,跟著進攻要緊。 明明每道食物都備有三雙公筷、三根公匙,卻仍不夠用,恣然簡直是邊吃邊排隊,嘴裡嚼的是油豆腐,眼睛卻守住炒豆苗,看得幾個孩子偷笑起來。 「方老師……」 「呃,我不是老師啦……」被豆腐糊掉一半的抗議。 「淵老師說妳是翻譯老師啊。」 「喔……」怎麼又被姓淵的推上賊船? 「方老師是不是早餐沒吃啊?」 「有啊,只是你們做的實在太好吃了……」這種臉常常丟,她習慣了。 「那以後天天都可以吃到喔,我最會做麻婆豆腐……」 「我也要!我也要做給方老師吃!我會做豆花……」 「臭豆腐!」 「綠豆稀飯!」 恣然終於抬起眼睛,「為什麼都是豆呢?」 「因為老師妳夾了好多油豆腐,還一直在看那盤豆苗,好像恨不得整盤搶過來嘛!」 恣然趕緊更正:「我什麼都喜歡吃喔!不要只做豆類,其它的我也想試,什麼都不想錯過!」 淵平很平穩地問:「妳是說以後要天天來了?」 恣然這才發現,自己又饞癮大發,講話只經過嘴和胃,沒經過大腦。 「呃……」 「老師,我們知道妳很餓,妳快吃就不餓了啦!」 淵平終於大笑出聲,其它老師也都好奇地看著恣然。 這麼愛吃的人,連這個奇特的校園裡都很少見哩…… 恣然趁大家分神,轉向沙茶肉串偷襲。人生最重要的是吃,是吃啊!什麼形象、禮貌、師表、氣質,都不能當飯吃啦! 也許天天來白吃白喝,不是太麻煩的事…… 吃完午餐後,是自由時間,想午休的有專門的午休室,備有榻榻米和枕頭;想看書或雜誌的可以去圖書館,其中還可以上網;其它想聊天的,就到「沙龍」去,師生都歡迎。 恣然一一參觀以後,在沙龍坐了下來。 這是間小房間--其實這學校本來就小,所以每個房間也都不大,充分利用空間--說是沙龍,其實與和室或茶藝館有點類似,再加上珠簾低垂、燭光搖曳,竟是如夢似幻的所在。 「這也是學生佈置的,」淵平在她身邊盤腿坐下,抱住一個手工細巧的枕頭。「我們有幾個十七,八歲的學生,都說這裡用來約會最好。」他意味深長地說。 「學校鼓勵學生約會?」 恣然努力不去想他們正在「獨處」的事實。況且,獨處也不等於約會…… 「擋也擋不住的事,何不讓他們約來學校,有什麼事也可以找我們。」他微笑,「不過這裡多半是老師用來聊天放鬆的地方,校務會議也都是在這裡開。」 那真比在會議室開要有趣得多了。恣然也不禁微笑。 「妳看了學校的環境,覺得怎麼樣?」 「覺得更好奇了。你都是怎麼招生的?」 「多半是學生自己上門的。」他說,「有的是被其它學校退學的,有的是國外回來對正統教育體制很難適應的,還有些是心理醫生推薦來的,譬如小書。不過最多的是口碑打開後,許多好奇的家長來讓孩子嘗試一學期,之後走掉的也不少。」 「流動率這麼高,你不會擔心?」 「孩子們有機會遇到更多不同的人,我覺得正面大於負面。」 恣然不禁要歎服,「淵平,你做的早已超過我曾有過最離經叛道的夢想,你的確是……真正的夢想家。」 他默默瞧著她,瞧得她幾乎想移開目光,頭皮酥癢起來,血液循環也無端加速。 哎呀!自己說的有那麼……那麼肉麻嗎?好像有,因為她好像體溫自動升高了一度。 「我是說……」 「請別把對我的讚美收回去,我會很難過的。」他半正經、半玩笑地說。 這個男人是真的不正常,因為每次和他在一起,她就會變得很不正常。 這樣下去……她快不行了!她衝口而出: 「淵平,你是不是在追我?」 她的口氣好像在形容火星人入侵地球一樣不可思議。 「是。」他簡單答道。 她眨了眨眼,無話可接,只有再眨了眨眼。 好像應該再搬出什麼她不需要被人追、君子之交淡如水、愛河之所以為河就是專門用來淹死人……等等的大道理,但她呆呆地只問了: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我非常、非常喜歡妳。」他眼神中的玩笑意味不見了。 「我非常、非常喜歡尼采,但從來不會想追他。」 他微笑了,「但妳也非常、非常喜歡吃,所以拚命追求好吃的東西,一點都不想錯過。不是嗎?」 「原來我像食物?」 她腦袋正混沌中,辯論能力好像降到小學一年級了,只能胡攪一通。 「對我來說,妳比較像一個深不可測的謎,每多瞭解一點,就又迷惑了一點,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聽起來很可怕。」她皺起眉。 「應該是很可怕,不然妳也不會這麼害怕。」 她本能就想否認,但想了一想--自己真的在害怕?如果不是,幹嘛對他這樣如履薄冰、草木皆兵? 怕什麼呢?怕他?還是怕愛情?或者……怕她自己? 「我真的不懂,」她喃喃自語,「我並沒有失戀過啊,有什麼好怕的?」 他沉默了一晌。 「妳一向對什麼都很有主見,反權威、不想守別人定下的規則……這表示妳喜歡有主控權。而愛情這個東西,誰都控制不了。是不是因為這樣,妳才本能排拒?」他問得很溫柔。 她心中一動!不知是他說得非常有理,還是他語氣如此動人…… 但她還是心裡七上八下,沒個定數。 「我得先搞懂自己。」她搖頭。「淵平,你讓我想一想吧。」 「沒問題。」他輕聲答道。「妳慢慢想,我會慢慢追的。」 和他終於道別離去後,恣然才忽然想到-- 什麼是慢慢追啊?慢慢追,追得上嗎? 唉,他亂講!明明他才是一個謎,一個可能無解的謎。 ☆ ☆ ☆ ☆ ☆ ☆ ☆ ☆ ☆ ☆ ☆ ☆ ☆ ☆ 「喂,妳很魂不守舍喔!」青艷第三次抗議了。 青艷下班後果然把恣然邀出來陪她消磨生日之夜,只是恣然今晚特別反常,一向對青艷的話可以接得犀利,一道晚餐吃下來,卻常常接不上話。 恣然歎了口氣,決定招了。 「今天有人說要追我。」 「這有什麼?上次經理室的小李說妳很有氣質,還送了幾次花不是?」 「那不算。不相干的路人甲,我根本只見過他一次,下次見到認不認得出來都有問題。」 「妳都嘛這麼說。從高中到現在,不管誰追妳都是路人甲。」青艷頓了一頓,「不得了!妳是說這次有人升格到路人乙了?」青艷說完笑了起來,覺得自己的笑話滿好笑。 「我也不知道。」恣然又歎了口氣。 青艷瞇起眼來,「有問題!大大的有問題!妳凡事都有意見的,現在居然說不知道!到底是誰?快招!」 「他叫淵平,以前高中的……」 「淵平?!淵平?!」青艷尖叫起來,引來麻辣鍋餐廳裡眾多眼光。 「妳記得他?」 「天!記得他?誰不記得他!他是我們學校的紅人啊!」 青艷看她的眼光像是她頭上長角,而且還不止一隻。 「我就不怎麼記得他……」 這是實話。他以前在學校很紅?這種事恣然會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喔,我想起來了!」青艷又在大驚小怪,「他以前天天來找妳!我本來還認定他是要追妳!」 「什麼天天!也不過只有兩、三次。」恣然白了青艷一眼。「妳說『本來』認定他要追我,是什麼意思?」 「因為他看起來……不像啊,並沒有看到妳就緊張害羞,只是一臉談正事的樣子……」 沒錯,她記得的也是如此。雖然他曾提過要交個朋友,但並未含有特別的意思。 「妳什麼時候又遇上他的?」青艷簡直坐不住,開始盤問。 「就是上次妳叫我去的那個晚宴上。」 「妳怎麼都沒告訴我?!」 「告訴妳什麼?我連認都沒認出他。」 「但他一眼就認出妳了?」青艷笑得像發現乾酪的貓。 「一眼還是兩眼,誰知道?」恣然聳聳肩。 「那後來你們又是怎麼勾搭上的?」 「別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 「不好!說!接下來又見了幾次面?」 「就今天一次而已。」 「哇!他動作真快!為了彌補十年的缺憾,他再見一次就求愛!」 恣然大大歎息,「余青艷,妳日劇看太多了,無可救藥。」 青艷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聽起來像花癡,「但妳心動了!就跟我對那個男人一樣!不然妳也不會在這裡長吁短歎的,像家裡死了人!」 「請問心動跟死人有什麼關係?」 「妳不要岔開話題!妳心動了對不對?」 「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