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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唐紫    


  風入畫聞言,睜大了雙眸,聽過路人繼續娓娓道來。

  「數百年前,武林中出現了一名人人聞之喪膽的劍客,他在當時可說是打遍天下、難逢敵手。這樣一個高人,可惜並非正派人士,他行事陰狠邪惡,卻又足智多謀,為整個武林蒙上一層陰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他邂逅了一名天仙般的溫婉女子,那名女子扭轉了他的一生,不僅讓他棄邪從正,更和他退出江湖,過著輿世無爭的生活。」過路人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夫妻倆晨昏與共、濃情蜜意,由於那女子彈得一手好琴,這多情男子便親自尋訪良材,裁製成一具雅致的琴身,可惜,琴弦尚未裝置完成,黑白兩道的昔日仇人竟皆來尋仇,在他一日返抵家門後,發現心愛的妻子竟倒臥於血泊之中,全身傷痕纍纍,更可憐的是還身首異處,腹中尚有六個月大的胎兒。」

  「嗄?」風入畫發出輕呼聲,「太殘忍了,她只是個溫柔的弱女子,為什麼遭此毒手」

  「男子和你有同樣的憤怒和悲痛,看見愛妻慘死,他心中壓抑的邪性便又熊熊竄起,他用針線縫全愛妻的屍首,再拔下五根愛妻黑亮細長的秀髮,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將五根秀髮浸泡在自己和妻子溶調的血中,秀髮在血中泡上六日,說也奇怪,它竟似有了魔性,男子將它們置於先前所製成的琴身上,成了雅琴的五條弦。」

  「那琴便是六月箏?」

  「琴完成時為六月,兼以男子內心的熊熊仇恨,酷熱似炙夏之陽,故名六月箏。」

  「難怪六月箏是至陽至剛的樂音,原來其中所含的,竟是—個多情男子的至恨與至痛。」風入畫聞之動容。

  「完成了六月箏後,他葬了愛妻,重返江湖,立誓報仇。」

  「我不犯人、人來犯我,也難怪他要報仇。不過,他怎麼知道仇家是誰呢?」

  「凡是過去與他結過怨的,不論因由,不論是否是殺他愛妻的兇手,他全數不留活口,百人之家,也絕不存一人。」

  風入畫不敢置信的問道:「如此一來,他殺了多少人?」

  「數以萬計,可怕的是他以—敵萬,尚能全身而退。」

  「那必是胸中一股恨意在支撐。」

  「不錯。為愛妻報了仇後,他回到愛妻的墓前,彈起六月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最後,抱箏而亡。」

  風入畫想起一個多情男子,心性至邪至惡,卻也至情至癡。為妻造琴,不遠千里復仇,在妻墳前大彈七天七夜的琴,那六月箏何等剛烈,他如此不眠不休彈奏七日夜,五臟六腑必定盡皆損毀,手指也必磨蝕焦黑,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面對妻子的墳塚,便好似和妻相對而坐,如伊人在畔,他彈撫著由愛妻髮絲製成的琴弦,便彷彿輕拂著妻子如烏緞黑瀑般的秀髮。

  好深沉的哀怨,好撼入的癡情!

  風入畫不知不覺竟流下了兩行清淚。

  她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痛,痛那溫婉女子無辜的香消玉殞,痛那至情至性男子感天動地的金石情真,痛那六月箏所背負的至愛至悲與至恨!

  唉!她不懂自己,幾時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入畫……」過路人見她淚流滿面,遂輕喚她。

  「這個故事讓我覺得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細聲哽咽道。

  「我知道。」過路人情不自禁的將她攬人懷中;風入畫依偎在他偉岸的胸懷裡,不知為何,她絲毫不感到陌生,只有似曾相識的依戀。

  我知道的,入畫,你會情不自禁的流淚,那是自然的,因為故事裡那個溫婉無辜的女子,正是你的前世啊!

  你明白為什麼我可以輕易的撩撥六月箏嗎?原因無他,只因此箏,原是我為你所制。

  當時遭逢巨變,我曾在琴上留下血咒,能彈六月箏的,只有我和你,不論輪迴幾次,六月箏便是助我識你的憑媒,能彈奏六月箏的女子,便是我摯愛的妻。

  回想前世所遭逢的至悲至痛,過路人仍感椎心。

  他前世原就是個邪心之人,雖為愛棄惡從善,但邪性本質終究是壓抑、而不能滌盡,後又遭逢巨變,一腔怨怒之火引燃了潛在的魔性,又在極度憤世嫉俗之下,抱琴而亡,騰騰的怨氣邪氣雖經輪迴轉世,猶難消弭平息,因此他生來體內,便有一股邪氣。

  他過路人幸逢恩師無上道人點化,明白了前世曲折,在恩師扭轉教導下,修練身心,以正氣壓制邪氣,不至於在人生方向走偏。雖然偶爾當他發怒生氣時,會不能克制好殺戮的魔性,但他問心無愧,從未錯殺一個好人。

  因此,前世的他,是邪中有少許正;今世的他,卻是正中有少許邪,命運已經迥然不同了。

  當他受了恩師點化,想起了前世的種種,便一心一意想尋找他那摯愛的妻子。

  他那溫婉嬌美的愛妻,今世是成了什麼模樣呢?他屢次如是自問,只是始終未有答案,因為茫茫人海裡,竟沒有一個讓他感到似曾相識的倩影,直到遇見了風入畫。

  入畫便是他苦苦尋找的妻子,不用六月箏試驗也可肯定,感覺是準確而騙不了人的。

  但令他擔心的是,前世的入畫是個溫柔的單純女子;今世的她,卻十分神秘、頗有來歷,是個絕頂聰明的傾國佳人。兩人的立場又噯昧不明,是敵是友,尚且未定,他們未來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過路人不願、也不敢再多想,只是更緊的摟著懷中纖美的佳人。

  他摯愛的妻。

  ☆ ☆ ☆ ☆ ☆ ☆ ☆ ☆ ☆ ☆ ☆ ☆ ☆ ☆

  皓皓陽天,在鎮江通往金陵的一條偏僻小道上,一名頭戴笠帽、身穿紫衣的青年男子,獨自緩緩走著。

  笠帽下的容顏冷酷而深沉,英俊卻隱然有股騰騰傲氣。粗濃的劍眉,英挺的鼻樑,方正剛毅的臉龐,緊抿的嘴唇,未見一絲—毫牽動。

  一張沒有表情,沒有笑容的臉。

  雖有上天賦予的英俊相貌,卻讓人望而生畏,寒徹心扉。

  唯有心繫仇恨,經歷過至悲至痛的人,才會有這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煞氣。

  這名紫衣青年一步步的走,天下之大,或許也沒人可以喝令他停留。

  偏僻小徑,密林夾道,他不怕埋伏、不怕暗算,就只是一心一意往前走。

  前方揚起了打鬥聲,聲音距離他愈來愈近,只是他沒有打算、也沒有必要停下來。

  打鬥的人群出現在他視力可及的範圍內了。

  他看見一名滿身是傷、血流不止的人,迎面踉跆而來,近身直追的是十來個戴著白色面具的神秘人。

  那重傷之人看見他彷彿看見了救星,更拚命朝他奔來。

  紫衣人並未停下腳步,他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救人,他沒有興趣!

  只要那十來個戴著白色面具的傢伙不攔阻他,妨礙他,那他紫雲煙便對此事視而不見!

  可惜,那些戴面具的人顯然不明白這一點,在重傷的人奔到他身後,企圖尋求援助時,那唯一戴著青色面具、該是為首之人,便氣焰高張的開口:「臭小子,莫非和這叛徒同夥?」

  「你的口氣實在令人討厭。」紫雲煙以冷淡的聲調、不帶感情的說。

  「呸!識相的快滾!面具神宮你惹不起!」

  紫雲煙不說話,也不離開,就只是冷冷的、倨傲的看著這一群戴面具的人。

  「還不滾?!呆呆站著等死嗎?」戴青色面具之人大喝。

  「我等你開口道歉。」紫雲煙維持一貫冷冽的語氣。

  「道歉?!我道你娘個屁!」戴青色面具的人憤怒的咆哮出粗話。

  聽到「娘」字,紫雲煙原藏在笠帽之下深沉的雙眸,倏然露出了凶光,他冷冷的取下笠帽,用比十二月天還冰冷的語調說:「不道歉,就得死。」

  「死」字一出,手中的笠帽便飛擲了出去,笠帽竟似有了生命,直取眾人項上人頭。

  片刻,陽間便少了十三人,陰間卻多了十三鬼。

  連哀號都來不及出口,戴面具的十三人已然身首異處。

  笠帽又乖乖回到紫雲煙的手上,並末沾染一絲血跡。

  多可怕的殺人手法!

  紫雲煙戴好笠帽,便要舉步,繼續他的旅程。

  不料一隻羸弱的手卻揪住他的腳,他冷冷的瞪著那傷重即將不治之人。

  「你有什麼遺言?」紫雲煙念他生命將盡,當作有緣,便助他一回吧。

  那人傷重得無法言語,只從衣襟裡掏出一羊皮。

  「解……開……它……」他有氣無力道。

  「解開什麼?」

  「羊……皮……秘……密……啊……」說完,他也斷了氣了。

  羊皮的秘密?

  紫雲煙攤開了這張羊皮,出乎意料之外,竟是一張空白羊皮!

  空白的羊皮中藏有什麼秘密呢?這個人為了它,竟不惜犧牲性命!

  唉!可憐人。

  紫雲煙一時慈悲心起,便往林內尋了處靜地,將那人的屍首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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