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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凌築    


  須臾,門再度打開,一個佝淒的老者提著燈籠,眼歪嘴斜的在燈光下看起來有些駭怖,普通人看到不嚇得屁滾尿流,也會驚聲尖叫,而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小廝眼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驚奇,表面仍是不動聲色道:「你跟他去。」

  收回視線,海棠趕緊進門,「謝謝……啊!」她一個沒留神門檻,「砰」的一聲摔進了門成了狗爬式。

  「走路小心一點。」小廝冷冷的站一旁,也沒有伸援手的意思。

  「真抱歉。」海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連忙跟上沒有等她的老者。

  她低垂著頭,顫巍巍的審視手心上和臉上的粉妝,不知道掉了多少。幸好四週一片漆黑,連個路燈都沒有,給她最好的掩護。

  看來無情醫館還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夜風冷颼颼,沒有蟲鳴鳥叫,一抹紅色燈籠在前方飄蕩,穿著黑衣的老者就像是幽冥的勾魂使者,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看不清四周狀況的海棠緊跟著帶路的老者,而老者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說話,只是帶領她到一間房間,指了指屋內。

  「要我進去?」海棠探頭望著屋內,佈置典雅樸素,牆壁上懸吊著數盞宮燈,一床一桌四椅,全都是用竹子砌成的。

  「老伯……」她的疑問沒得到回應,轉身一看,老者像從空氣中消失,讓人不禁懷疑剛剛是不是見鬼了?

  沒想到當試藥人還要先試膽。

  她只好先進屋裡再說,一進房裡,她旋即掏出懷中藏著貼身如掌心大小特製的西洋琉璃鏡和胭脂粉盒,仔細的端詳檢查臉部的妝有沒有哪裡掉了粉,只要見到紅點的肌膚都拍撲補上。

  突然,敲門聲響起,嚇了她一跳。

  「鏘!」她的隨身小鏡摔落地面,血色從她擦著厚妝的臉上倏失。完了,沒有了鏡子,將來她怎麼補粉?她臉上的紅斑還未消退。

  「公子。」

  「來了。」現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海棠收起困脂盒藏人懷中,連忙上前把門打開。

  「你好,我叫童七,你就是來應徵試藥人的?」門外是個有張娃娃臉的男子,他手裡拿著書冊和毛筆,一臉和善的問。

  他暗中打量著傳言中大敗神醫的海棠,五官分明勻稱,姿色算平庸,而寬大的灰袍像布袋似的掛在她身上,瘦得像風一吹就會倒,一張臉蒼白似鬼,不經意掃見她衣襟上沾了點點粉末,他心下有些瞭然。

  海棠點點頭,心頭忐忑。不知道剛剛扑打上去的粉有沒有遺漏的部分……啊,她的手忘了撲,趕緊收回藏進袖裡。

  「公子!」

  「嗄,什麼?」海棠心魂歸位,和緩受驚嚇的心。

  「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家裡還有什麼人?」童七不厭其煩的一邊問著一邊記錄,眼底閃過激賞的光彩。

  這位公子膽子不小,不但挑釁他師父的權威,還大膽的上門造訪想當試藥人,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我叫海棠,今年十七,是個孤兒,是我義父幫我養大,我義父在上個月去世了。」想不到做試藥人都要身家調查。

  童七記錄完後,合上書冊,「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我師父。」心付著如果師父看到他,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想到這,他還真有點期待,誰叫師父老是把他一人當十人操。

  ☆ ☆ ☆ ☆ ☆ ☆ ☆ ☆ ☆ ☆ ☆ ☆ ☆ ☆

  聽說華懷琰繼承了鬼醫的所有醫術,而且青出於藍,在鬼醫過世後,他因替皇太后治療好那令群御醫束手無策的痼疾而聲名大噪,又因為他對救人懸壺濟世沒有興趣,曾經有病患上門還把人逐出去,而有了無情神醫的外號。

  聽說他很年輕的時候,長得很俊美,因此上門的病人有時候未必是想看病,而激怒了他乾脆誰都不醫。

  聽說他脾氣不好,喜怒無常,冷酷無情,得罪了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他朋友很少,仇家卻不少。

  聽說他作風亦正亦邪,有時候受傷的病患上門,他不想醫的時候,就算黃金捧上門,一樣把人轟了出去。

  聽說他是為了治療師妹上官迎月的疾病,研製新藥才開了無情醫館,以便搜集和交換藥材,聽說他對他師妹懷有異常情愫……

  在來翔龍鎮這一路上,關於他的事跡,海棠道聽途說聽了不少,也不知道幾分真,幾分假。

  「你師父是不是脾氣古怪的怪老頭?」

  她冷不防冒出的話讓童七險些滑倒,訝異的挑眉,「為何這樣問?」

  「你不覺得嗎?或許你師父他名氣很大,成名很早,醫術很了不起,但那又如何?老而不死。」謂之賊。

  童七啞笑,「你想太多,我師父脾氣是有點不好,可是他絕對不老。」看他藏不住手背上的紅斑,看起來似乎有病在身,難怪需要打粉來遮遮掩掩,像他這樣怎麼當藥人?

  「噢,真抱歉,我是不是話太多了?」海棠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跟著童七穿梭過長迴廊。

  「你可以跟我說沒關係,不過到了我師父面前,還是嘴巴閉緊一點的好,我師父『老』人家最討厭別人話多。」童七忍俊的強調那個字眼。

  長長迴廊圍繞著房子邊緣建築,倘大的房子像走不完似的;四周的樑柱上懸吊著一盞盞精雕細琢的宮燈,熒亮的光線將迴廊照得像白晝。

  約莫半刻鐘,跟著他走到一扇門扉前面停下,他推開門,映入眼簾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

  這裡沒有任何宮燈指引光明,連微弱的月光都不見,空氣中卻聞得到淡淡的藥香和喝斥——

  「快把門關上!」黑暗中傳來低沉的音量散發著懾人的嚴厲,可是可以聽得出他很年輕。

  「是,師父。」童七忙不迭的關上門。

  這不只能瞎子摸象了。海棠努力的眨眼,想看清四周……

  「我不是說過不看病。」充滿磁性的嗓音釋放著寒意讓屋內更冷。

  「師父。」童七遲疑的道。

  「叫她出去。」

  「可是……」

  「別讓我說第二逼。」

  「我是來應徵的。」海棠按住童七的肩,昂首上前。

  童七點頭道:「對,師父,他是來當試藥人。」

  「你?」華懷琰在漆黑中早看清她的模樣,只是短短不到一個月不見,她的氣色蒼白得像鬼,她究竟做了什麼醫治了張夫人嬰孩的病?這一點讓他想不透,什麼萬年神仙秋雨海棠靈芝,聽都沒有聽過,他翻遍了古老書籍都沒有記載,那麼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他在她醫好張夫人嬰孩的病當夜,神不知、鬼不覺的去檢視觀察那個嬰孩,鉅細靡遺的從頭到腳端詳過,張夫人的嬰孩的確被她醫好了。

  「就憑你?」

  「為什麼我不行?」海棠顰起眉黛。這聲音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小七,送客。」病成這樣,還想當試藥人!

  「你可以趕我走,但你一定會後悔,我也是九陰絕脈,而且我身子骨比上官迎月健康多……」說時遲那時快,她話還沒說完,黑暗中電射出一雙修長陽剛的大手箍住她的手腕。

  她驚呼,心陡地一顫,盯著那陽剛的修長手指按在她腕脈上。那是一個義父以外的男人!

  海棠心跳如擂鼓,感覺一股熱從手腕流竄至體內,羞窘的熱潮在妝下發散,還好粉妝掩飾了窘迫尷尬。

  「你……你還要握多久?」

  別人求他把脈千金萬金還不見得請到他,她還嫌棄?!華懷琰不悅的瞪著她那副像他手沾了屎糞的神情。

  片刻,她的手腕被放開了,只見黑暗中閃爍冷銳炯亮如寒星的黑瞳,她聽得到微弱的風聲和衣服窸窣的聲音。

  「你確定你真的想當試藥人?」華懷琰不冷不熱的問。

  當他慢慢的踱出黑暗,她的心臟停止跳動!

  「華懷琰。」她的夢中人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眼前。

  「又見面了,正義感氾濫的海棠!」華懷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麼可能?海棠感覺天旋地轉,驀然眼前一黑……

  第五章

  燭光搖曳,嗆鼻的藥味瀰漫在空氣中,熟悉得像是置身在安陽山上,義父熬煮中藥的味道久久不散,可是義父已經走了,她不該沉浸在過去的夢中。

  痛!

  好痛!這是海棠恢復意識的第一個感覺。她感覺全身四肢又酸又痛無法動彈,有萬蟻鑽動夸咬著她的肌膚,麻癢刺痛的灼燒著她的身體。

  這種又熱又痛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過。

  「醒了。」華懷琰坐在床榻邊,看也不看她一眼,手裡拿著缽,另一手拿著扁木,專心的搗著缽裡的藥草。

  海棠驚嚇得忘了身體撕裂的灼痛,猛地彈坐起身,臉色刷白,舌頭打結,「你……你是真的,那不是夢,天哪!」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夢中情人居然是那個冷血沒人性的無情神醫。

  「躺下,不必那一副驚恐的表情,我不吃人肉,而且你這種排骨肉,我看連鬼都嫌棄。」瞧瞧她那什麼臉,活像見鬼,別人想求見他還得送上大把金銀,三跪九叩,他還不一定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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