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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慕容秋    


  「喝水不會自己倒!」念歸念,林展眉還是倒了一杯溫開水,冷水三分之二、熱水三分之一,再加入兩滴蜂蜜。所有的東西都和兩年前一樣擺在熟悉的位置。

  「我喉嚨痛。」他接過杯子,小啜一口,是他兩年都沒調對的溫度與微甜。

  「我看看。」她朝他的嘴裡細瞧,「沒紅腫、沒發炎,誰教你剛才大吼大叫的。」她走到電視櫃下打開第二個抽屜,翻出一盒潤喉片扔到他身上。

  「過期了。」他低低地吐出話,聲音顯得沙啞。

  「哦,我去買。」林展眉往外走了兩步,突然領悟到自己正在做什麼;她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林展眉了不是嗎?她為什麼還要為他做這些拉拉雜雜的事?

  十八歲的她以為他是世界的軸心;十九歲的她為他一句「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而靈魂出竅,從此冠上他女朋友的身份做女傭做的事,而他只消施捨幾個笑容、幾句甜言蜜語便可教她掏心掏肺。

  如今,她已二十七歲,不再是天真的十八歲、單純的十九歲,尤其在跋涉過世界的貧瘠之地後,才驚覺原來離開他,她照樣可以存活、可以呼吸;在另一片屬於她的天地裡,她得到久別的重視。

  回想兩年前,她苦求赴英國錄音的沈煜回來,因為母親的腦瘤讓她心力交瘁;害怕失去母親的慌亂,讓她夜不能寐。她不需要他回來幫什麼忙,她只是想要他回來,讓她抱著他痛快哭一場;可是他沒有,他的唱片、他的歌迷、他的一切事情都比她重要。

  多年的守候,只是縱容得他為所欲為,她也益發顯得無足輕重;她對他來說還有什麼份量可言呢?也許,她只是單純的做他的歌迷會比較快樂。

  「妳在想什麼?」沈煜無聲地走到她身後,他可以肯定她臉上的陰霾代表她回想起他當年對她的欺壓。

  「我留給你的信,你看過了?」離開之前,她曾留書告別。

  「那也叫信?妳留給我十四個字加三個句號,然後跟救援小組的人跑得無影無蹤!」沈煜清楚記得她很不負責任地在一張隨手可丟的紙上寫著──我對你無話可說。我們分手。再見。

  「其實半個月之後,我才跟救援小組出發;那半個月裡,我沒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她推開他圈住她肩膀的手,「這也就是說你認可我的決定,所以現在請拿開你的手。」

  看著她冷冷的表情,沈煜不得不承認他以前經常工作起來就對她不聞不問的,從他們相識開始,她就一直以他為中心,照顧他的所有需要,而他太習慣她的存在,才會忽視她的思想、她的需要、她的要求;直到她走了……

  學會了自己把衣服拿去洗衣店,也知道到哪裡買好吃的排骨飯,甚至找到放在小櫃子裡的牙刷,除了小黑和小白不能死而復生外……兩年不算短的日子,所有原先習慣由她安排的事,他都學會自己來,可他還是不能適應,還是每天不自覺地被每一道相似的長髮飄揚的背影所驚動。

  原來,他最不習慣的是生活裡缺少了她,那雙溫柔的眼睛、那一轉身長髮飛揚的優美身形。

  回想過往種種,他當初要她做女朋友的目的,只不過是想找個成績好又聽話的女生幫他度過醫學院繁重無聊的學業。太多人無怨無悔的愛他、甘願為他赴湯蹈火,愛對他來說,是最輕易也最廉價的東西;他曾可恥的以為給她一個女朋友的身份是對她莫大的恩惠,可她居然棄他而去。直到失去了她之後,他才瞭解她是那麼重要;而這樣的認知,隨著她離開的時間越久越令他後悔。

  沈煜打開冰箱,拿出保鮮盒,討好地遞到她面前。「先吃點東西。」

  才不要……咦,草莓鮮果塔?栗子蛋糕?林展眉雙眼一亮,誰教她從小就對鮮奶及甜點沒有一丁點的免疫力。

  新鮮奶油的清甜香味已率先竄入她的鼻間,好香啊!如果她今年還要參加救援小組的話,一定又好久吃不到了。

  「你……你不是不吃甜點的嗎?你買蛋糕做什麼?」好想吃!

  「我每天都會買新鮮的蛋糕。」他成功地用胡蘿蔔引兔的方法將她引離門邊,然後將她推向沙發。

  「什麼?」林展眉轉頭看他,眼睛卻還是停留在草莓鮮果塔上面,嬌俏的鼻尖不斷地向香甜的美味靠攏。這是甜酒醃過的草莓,味道一定相當不錯。

  「我每天都在等妳回來。」沈煜再衝泡了一杯牛奶,捧在手心。

  「什麼?」林展眉被牛奶香味所吸引,眼睛不小心瞄到他的眼眸。

  他立刻纏住不放,「我每天都在等妳回來,房子沒換、門鎖沒換、電話號碼沒換,我不敢搬走,怕妳回來找不到我。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你別……」別嚇她呀!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麼一長串話的,而且這種告白在身為戀人時的他們不曾有過;他這種絕對認真、絕對正經、帶點惶恐的神情更是她不曾在他身上看過的。

  他他他……他是怎麼了?這兩年來發生了什麼驚天巨變嗎?還是他腦袋曾經撞過?「你別太緊張,當心牛奶。」

  聞言,沈煜感到無力,他攢了半天的氣力,將兩年來想講的話一口氣說出,連他都覺得足以感天動地、神哭鬼泣,她卻用一副他頭殼壞掉的神情探究他,還要他當心牛奶?

  當年他究竟是怎麼迷得她為自己神魂顛倒的?他不禁瞇起眼看她,在她面前,他的美色無敵,那就先給她最可憐無害的那一種笑容。

  見狀,林展眉腦中警鈴大作,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他要做什麼?她又沒有什麼東西是他需要的?

  他拿出一張折成四折的紙,攤開在她面前,「這個妳收回去,好不好?」近似呢噥的嗓音帶著一抹乞求。

  她一瞧,正是那張寫著分手宣言的紙條。

  「我是認真的。」若不是痛下決心,她怎麼捨得離他而去!

  「妳真的不要我了?」薄唇向下牽出弧度,他微微抬起頭,黑緞似的長髮向後滑開,露出他致命的完美臉孔,黑眸中有閃爍不定的光芒,像在控訴她的狠心。

  此刻的他,看起來竟比非洲的飢餓難民更揪人心。

  「沒有……我沒……」林展眉結巴地道。為什麼她移不開雙眼?當年根本不需要他開口,只消他無意間流露的煩惱神情就足以蠱惑她去校長室偷試卷,現在她怎能受得了他刻意的勾引?

  他把紙條交到她手中,「那就收回去。」他溫柔的將牛奶杯端到她唇邊,「來,正好是妳愛喝的溫度。」

  她不自覺地張口,按照以往的習慣先一口氣喝下大半杯,因為這樣可以感覺全身彷彿泡在牛奶浴中,然後再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

  不過,她才喝了一口,他就將杯子移開,要求道:「說妳不離開我。」

  林展眉呆愣住,本來她今年有一篇論文要寫,還有一些研究要在憫懷醫院實驗室完成,也就是說她將會在台北駐診,但是……

  他每句話聽來都很認真,可她卻不敢輕易相信。雖然兩年的援貧救助工作令她自信滿滿,但仍不適用於他。她相信他是一時興起逗她玩的,畢竟過去幾年的相處,他沒給過她信心,她從沒感覺到自己曾抓牢過他,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地迷戀他,最後只能黯然離去。

  愛一個人是一件累人的事,尤其是愛他,她肯定自己無力再愛他一回了,她難以再承受心碎的痛苦。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

  沈煜不語,他早已看出兩年不見的她美麗如昔,但那份獨立自信卻取代了她過去的軟弱與不知所措,她成了一個有主見的女人。

  他伸出手指抹去她紅唇上的白色奶漬,問:「妳媽媽好嗎?」

  「什麼?」她吃了一驚,他知道了什麼事嗎?

  「妳走之後,我去過妳家和醫院,才知道妳媽媽手術後搬去埔裡休養,妳跟救援小組去了非洲。」沈煜輕描淡寫的說著。

  「這麼說你都知道了,不必我再作解釋。」原來他都知道,可他還逗她玩了半天,他就是吃定她了。歷歷往事,湧上心頭,突然她的心情變得惡劣無比,痛恨自己幾乎又再次對他沉迷,這種無力自製的感覺糟透了。

  「對不起。」沈煜走到她面前,將她的雙手合在掌中。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她煩亂地甩開他的手,弄翻茶几上的牛奶杯。

  匡啷一聲!白色液體混合著一堆玻璃碎片在地上蔓延開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沈煜彎下腰去撿拾碎玻璃。「看來,妳的心情比我想的還要糟。」

  「我要走了。」林展眉快步衝向大門,她才不要在他面前哭哪。可她才把門拉開,便被他強勢地拉住。

  他握緊她的雙肩,同時也握住了她的黑髮,扯得她頭皮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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