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波波 > 花神的女兒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6頁 波波 真準時。 這是個好習慣。 你的記性真不錯,早泡好等你了。呵呵。 試試吧! 如何? 謝謝誇獎。 不,那是屬於「山人」、「名士」之流。我之所以愛茶的理由,其實好簡單的,和「愛佳人」一樣,無非是享樂自己,也裝點自己。 是的,好的泉水是必要的。唐伯虎曾有《煮泉圖》,從題目上,便可以想見到。當時講究品 茶的名士,曾不顧路途遙遠雇了專船去惠山運泉煮茶。 沒有泉水? 當然也有辦法的。鍾伯敬寫過一首《采雨詩》,有小序云:「雨連日夕,忽忽無春,采之淪,色香可奪惠泉……」 無可奈何之中,采雨以代名泉,也不失是一個法子。 我沒那麼講究,以現在這環境也不可能那麼講究,雖然我也很想。 碧螺春。 一直喜歡碧螺春,毛茸茸的小葉,看來很特別,茶色也漂亮,碧瑩瑩的。 你品出什麼味兒? 不錯,喝起來有點像《小五義》中那位壯士對茶的形容:「香噴噴的,甜絲絲的,苦因因的。」 朋友送的。 最愛?有的,曾經有朋友送給我一種雲南的雪山茶,白色的,秀長的細葉,透著草香,產自白雪半山,杜鵑花的玉龍雪山。 是我夢中的極品。但是不知何故,芳蹤隱匿,無處尋覓。 選好了嗎? 怎麼會挑中它?呵呵。 聽完過後,你可能又要難受半天了。好吧,就是它——雛菊! 我小時候住的小村莊很美。寂寥的天空,總泛著令人炫目的彩霞和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火燒雲,紅彤彤的,像天堂失火了一般;金黃色的小雛菊喧鬧著一直鋪到天邊,冰著太陽的餘暉,美麗的如黃金薄片;村裡的湖水籃的離奇——是的,藍色。 沒錯,通常湖水都是泛著綠色的,但我們村子的湖水卻很奇怪,總是閃爍著緘默的藍光,那樣的藍,那人們一見到便像見到一位真正的美女一樣,看一眼便再也無言了,那藍的攝魂的風景會洗滌所有人的視野——我小時候常常對這種美麗的金黃和深沉的藍色覺得不可思議,不知道為什麼,它們使我不斷地聯想到生命的危險;湖邊有片桑樹林,枝葉濃重,瀰漫著溫柔和永櫃。 ? ? ? 桑樹林北邊兒有戶人家,住著一家三口,當家的老頭兒姓秦,脾氣很不好,又固執,老伴有些怕他,老兩口守著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她叫染香。 印象中,那時染香姐姐應該有十八歲了,我那時小著呢,才五六歲。 是的,她美。 她美極了,非常非常美。 即便是到現在,我也從來沒見過有一個女孩美的過染香姐姐的。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忽閃忽閃的,像天空的星子一樣,不知劃亮了多少年輕小伙子的心神兒。 因被父母視為寶貝,染香姐姐被秦老爹管束的甚嚴,讀完小學便不肯讓她讀書了。她很少出門,一般人家也難到她家裡串門。 我倒是常常往染香家裡瘋跑。因為染香姐姐的手極巧,會用草編各種各樣的小動物,小豬啦,兔子啦,小蚱蜢啦,漂亮極了。 我常常纏著她一編就是一個下午,總是到天快黑時才被媽媽死拽回家吃飯,還哭死騙活地賴著不走,這時染香姐姐便會蹲下身來,幫我拭掉睫毛上掛著的淚珠兒,軟聲地哄我:「囡囡乖,別哭了,回家去吃飯,明天再來姐姐這兒,姐姐繡個香袋給你。」 我頓時止住哭聲。染香的針線活兒也是做的極精緻美麗的,從鞋墊到布鞋,到小孩子的小帽兒,到雜七雜八的香袋,布包之類的,常常會吸引到鄰村的貨郎來收購她做的針線活兒。 我現在回想,也許更吸引他們的是染香姐姐的美麗。 我破啼為笑,乖乖地跟著媽媽回家。 愛? 可我是個小女孩兒呀!如果我是個小男孩兒,也許是愛她吧! 很奇怪的感覺,你有沒有過這種經驗,你生命中總會有個人是讓你特別喜歡的,他或她無論做什麼,你都有一種強烈倣傚的願望? 對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最常來染香姐姐家門口收購針線活的,是近村一個叫丁鵬的青年貨郎。印象中他老是游鄉串戶的,小伙子長的憨憨的,心腸極好,常常送我吃麥芽糖。 每次他來桑樹底下,染香都會買他的五色線、小鋼針。他則會收購染香做的布鞋,繡的鞋墊,五彩香布袋,兒童小花帽等等,那些繡品上面,繡的最多的花兒就是雛菊。 染香最喜歡村裡遍地開的雛菊。她曾帶著我採那些小小的金黃色小花兒,曬乾,製成茶。小時候,我賴在染香姐姐懷裡,總是嗅到她懷裡有一股雛菊的清淡香味兒。她看到開得茂盛的小花兒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看,它們多美啊!」 我這時總愛看她欣喜的表情,她的唇角向上揚起來,笑得就像那開得最燦爛的小花兒一樣,不不,比那些小花兒好看多了,我總是在心裡反駁她:「它們哪裡有你美啊!」 不過,那花兒的生命卻是極短,早晨開的最是茂盛,到傍晚時卻是凋殘了,染香曾跟我說: 「把花兒繡在這些鞋呀袋兒上面,它就永遠不會殘的,永遠都開的那麼熱熱鬧鬧,新新鮮鮮。」 染香有一張美麗的臉,也有一顆美麗的心。 這樣的染香是吸引人的,吸引著村裡許許多多年輕的小伙子,也吸引著常常挑著擔子來的丁鵬。 每次染香姐姐換好針線或是售完針線活兒,甩著長長的大辮子走進家門前,丁鵬總要再喚她一聲。待她駐足回眸,他急急追上去,說是算錯了賬或找錯了錢,然後把多的錢交到染香手裡,才又退到桑樹下,那眉眼閃著滋潤。 這時候我們這些小孩兒偷吃了他的麥芽糖,他也不會發覺,即使是發覺了,他也毫不在乎。 次數多了,我們便掌握了這個規律,待到染香姐姐的背影快到樓門的時候,我們便代替丁鵬先喚了起來。這時候,染香也下意識地轉身,而丁鵬反而不好意思追上去,只是對著回眸的人兒怔怔地看著。有一回,染香姐姐挑他的針針線線時間長了點,她娘便在門口喚她。在急急交易錢物時,丁鵬竟捉了她戴著青鐲的玉腕。 染香趕緊躲開,飛紅著粉臉兒跑了。我好奇地看丁鵬,他似乎很興奮,賞了我一顆猴兒糖,擔起挑子,手中搖晃著清脆的撥郎鼓,有情有韻地游鄉去了。 ? ? ? 你笑什麼? 呵呵,那時候的人,可不像現在。 那時候的人對感情的表達含蓄多了。 後來,我便常常瞥見染香姐姐總是一個人躲著偷偷的笑——在她繡花兒的時候,在她采菊花的時候,在她制茶的時候——她笑著笑著兩頰就飛紅了起來,我常常不知道是為什麼,我總是走過去摸她的額頭,傻乎乎地問她:「染香姐姐,你生病了嗎?你的臉好紅啊,你在發燒嗎?」 染香總是樂的一把抱過我,親一下,笑呵呵地說:「傻囡囡呢,姐姐沒有生病,姐姐不知道有多幸福啊!」 我卻不明白,原來臉紅的時候就是叫做幸福的啊? 染香姐姐一直這樣偷偷地笑著,直到那一天。 那是個有小月夜的黑夜,大桑樹的濃陰將沉睡中的染香家的院子罩了一大片。 染香姐姐的爹——秦老爹頭枕著門檻睡在樓門下。睡夢中他突然聽見輕微的一聲撲通,還未聽明白,一會兒又聽見女兒的房中似有低語和響動,老固執一驚,不能裝聲作啞了,他咋呼一聲:「賊!」 接著便聽女兒也「呀」了一聲。秦老爹起身去摸拌草棍,一個黑影兒從窗口跳了下去。小月給雲遮擋,院外一片幽暗。秦老爹追問女兒怎麼回事,染香卻什麼也不說,只嚶嚶地低泣。 秦老爹又氣又急又覺得窩囊,頓感女大不能留的緊迫性。忍氣吞聲中,第二天,他就急急托了村裡的張媒婆給染香說了婆家,毫不顧慮女兒願不願意,就擇了打發閨女的日子。 從那天開始,染香就一直哭一直哭。她被泰老爹鎖在屋裡頭,我也見不到她,只能躲在她屋外頭,她悲慟的哭聲常常聽得我也忍不住在屋外陪她一起「哇哇」大哭起來。但秦老爹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女兒的淚水絲毫沒有打動爹的心。接親的最後一夜,染香不哭了,竟滿口地答應了。那一晚,我終於見到了染香姐姐,她的眼泡兒都哭到紅腫起來了,但是,她仍是好看的很。她娘幫她梳妝,她穿的紅衣裳是她自己做的,許多次,我曾見到染香姐姐眼裡含著朦朦朧朧的笑,認真細緻地繡著那件美麗的衣裳。那衣裳繡了許多的黃雛菊,那花兒此刻喧鬧地開到了染香姐姐的裙邊兒,竟把她襯得那麼美。 天亮了。 接親的隊伍來了,當吶聲、鑼鼓聲,震得半個村子都跳動起來,人們都湧到了染香姐姐家裡,等著看咱們村裡最美的一朵花兒被人摘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