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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波波    


  然後,她逕自地說了下去,剛才的徵詢不過是形式。

  ? ? ?

  她的故事很簡單。

  「從前有一個狐仙,是男的,與一個凡間的女子相愛了。為了能與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他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總之,是非常的驚天地泣鬼神,後來呢,他們終於衝破了重重阻撓,結成了夫妻,生活在一起。再以後呢,女子就漸漸地老了,而孤仙妮,還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模樣,因為妖的命比人的命長,所以,當這位狐仙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老死在自己懷裡的時候,非常地傷心難過,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與凡間的女子發生任何感情的糾葛,否則就會難逃天劫,被天雲劈死。」新藍一口氣說完,睜著亮亮的眼珠兒盯著我。

  「你講完了?」我怔怔地看著她,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她已經講完了她的故事。她的話跟辛南失蹤前的話有幾分相似,只是我仍不明白,這個叫新藍的女子,為何要給我講這樣一個故事?

  「講完啦!」她像只小鳥一樣快活地應我,「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我壞壞地搖頭,「你肯定你是在講故事?」

  「當然是在講故事。你看,開頭,過程,結尾都有了,還不是叫講故事啊?」新藍大聲道,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驟變,「你是什麼意思?覺得我講的故事不好聽?」

  「不是,是我根本就沒聽懂。」我被她的樣子逗笑了。

  「你怎麼這麼笨啊!」新藍嘟起嘴,不滿地咕噥著。

  「那你可以講清楚一點啊!」我笑了,剛才的疑惑拋諸腦後,這女孩兒實在是率直可愛。

  「你笨死了!」新藍下了結論,撇著嘴沒好氣地道,「好吧,好吧!我就坦白告訴你,那個凡間的女子就是阿紫,那個孤仙就是辛南。」

  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好笑了,我盯了新藍很久,開始一直笑,一直笑,看她如何繼續。而後,我軟軟地跌坐到地上,流下淚來,身子在夜風中瑟瑟地發抖。

  因為,我從新藍的眼神裡,明白她並沒有撒謊。

  ? ? ?

  狐?或是狐仙?

  無論哪一種,似乎都與我的生活扯不上關係,孤生活在叢林,狐仙則生活在傳說裡。但辛南  若非孤仙,怎麼解釋他十餘年相貌不變的事實?

  可是,即使他是狐仙,又如何?

  難道你就可以拋開他了?不!不!決不!

  我的堅決,真心如鐵。

  如果他必遭天劫,就讓我代他承受。

  像是要摧毀我的決心,天地間下了最轟轟烈烈的一揚雷雨。

  雷聲激情蕩漾,將山嶽震得亂響,一棵又一棵的樹在雷聲中轟然倒下,豆大的雨點濺到地面上,濺起一股帶著腥味的濕氣,撲面而來。

  雨水順著頭髮流下,洶湧地淹沒了我的口鼻。我的一生都沒有見過如此急烈的雨,如同亂箭一般自天空插下來,彷彿要刺穿我的胸膛。

  午夜的黑暗迷惘了我的眼神,雨水從頭髮上滴落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在交織的閃電與雷聲中彷彿看到辛南的臉,毫無血色,一臉慘白。

  辛南!辛南!辛南!

  我拚命地叫他的名字,但雨水湧進我的喉嚨,嗆得我不停地咳嗽,頃刻間,淹沒了所有的聲音。一連串震耳欲聾的雷聲在我們身邊響起,天地驀然無聲地炸裂了。

  辛南在我的眼前驀然消失,一道冰藍的閃電劃過長空,焦黑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具金黃的毛茸茸狐屍。

  暴雨的瘋狂達到了極至,冰冷的雨水藉著狂風無情地鞭韃著大地。

  雨鞭抽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哭泣。

  辛南——

  我驟然跪倒在地,發出絕望的尖厲的長嚎。

  我睜開眼,映進眼簾的是自己的房間,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擺設,辛南,阿紫,新藍,都消

  失無蹤,彷彿只是一場噩夢,但夢境中的真實感,仍令我不禁毛骨悚然。額頭上的冷汗仍戰  戰兢兢滑下臉頰,我揉了操太陽穴,渾身疼痛。呻吟著坐起身,被子上的一本書「叭」的一  下滑到地板上。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那本書,微微一怔,是《聊齋誌異》。

  「滋滋?」門推開,母親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我聽到你在驚叫,怎麼了?」

  「媽……」我緊緊擁住母親,撒嬌地把頭埋進她的懷裡,傾聽她穩健有力的心跳,「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啊……」

  「是噩夢嗎?」母親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長髮,輕輕問我。

  「嗯。還是個夢中夢呢……」我瞇眼笑,凝視母親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種幽幽的明亮,如兩個深潭,讓我覺得我的目光折進其中便永無了歸期,「夢到您死掉了,夢到自己當了修女,夢到狐仙,還夢到自己被雷努死啦……」

  「夢罷了,睜開眼睛,一切都會過去。」母親如是道。

  是啊,不過是夢一場,美夢也罷,噩夢也罷,必然與現實的我不發生任何聯繫。

  這以後,再也沒有做過如斯怪夢。

  再以後,戀愛,結婚,生子,父母相繼過世,子女長大成人。

  再沒有辛南了。

  這個名字自我的生命中消失,直到若干年過後,直到白髮成霜。

  兒子在京城購置了新居,執意接我過去。

  賣掉祖居前,我要收拾家裡的舊物。

  在放置雜物的閣樓裡,找到一個木雕盒子。

  儘管塵埃滿身,仍掩不住它的精緻與小巧。

  是母親的舊物嗎?怎會把這樣美麗的盒子束之高閣?

  打開,盒子裡乾淨的不沾一絲灰塵。裡面放著厚厚一疊舊信,全是淡紫色的信封,信封上沒貼郵票,沒有地址,素淨的表面上,只寫了兩個字:阿紫。

  是母親的信吧?全家只有母親的名裡有個紫字,她叫紫玉。

  然?阿紫?!

  窗外驟然響起一聲驚雷,大雨滂沱而下。

  塵封的記憶在這樣黑濕無盡的雨夜裡被猛然喚醒,若干年前的那場舊夢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在我的心間沸騰,我忽地呼吸一緊。

  雨水被風從窗外送進屋內,濺濕了一大片地面。我顫抖著雙手拆開一封信,眼睛突然有些霧濛濛的,我怎麼也看不真切,分不清楚。

  我閉上眼,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再睜開時,手心竟緊張的出汗。

  我看清信後的署名,眼前忽地一片模糊,竟再也握不緊那輕飄飄的信紙,任它如蝶般盤旋墜地,被雨水濡濕。

  窗外的響雷不斷,急雨肆意,一如那個夢中的雨夜。

  一道閃亮劃過天際,照亮了信紙上那個被雨水浸花的名字。

  辛南!

  是浮生若夢?還是夢若浮生?

  沒有人比我更茫然失措。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人生?是我的一生都是夢?還是我本就生活在夢境一暴?而把它錯當了現實?

  辛南?阿紫?新藍?

  我究竟是生活在哪裡?是現實中?還是夢境?

  誰在拿我的一生開玩笑?

  我絕望得幾近窒息。眼前一片模糊,一片模糊……氤氳的紫氣在我的四周浮動,我彷彿又看到那個鬱鬱蔥蔥的墓園,聞到那股來自大地的芳菲之氣,紫羅蘭擺在芳草萋萋的墳頭,神秘而浪漫。

  我在那裡看到了辛南,他的滿頭長髮在紫氣中飄揚,我一聲聲地喚著他的名字,淚水由心靈疼痛地流出,使我在暗夜的竹床上顫抖不已。

  你愛做夢嗎?

  我做的,每晚都做。那些夢,有時候非常稀奇古怪。

  其實很多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哪裡。真的,人生就是一場綿長的夢,夢裡也會有綿長的人生。

  那麼就把一切當成夢好了。開心的事就是美夢,就讓它留在你的記憶裡,不開心的事就是噩夢,把它從記憶裡一腳踢出去。

  有些糊塗吧?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講些什麼?

  好啦,不說這個了,越說越糊塗。我今天學會了自己修電腦,厲害吧?

  不知道呀,一開機就發出嘟——嘟——的長音,打電話給電腦店,那邊缺人手不能派人過來。他們跟我說是小毛病,把機箱拆掉,在網卡那裡緊一緊就好了。於是,我就自己在家裡摸索著。只花了五分鐘就搞定,果然是小毛病。

  呵呵,給點面子好不好?本就是想在朋友面前吹噓自己一番的。

  要走了嗎?

  我不送了,呵呵,下次你家的電腦有問題來找我吧!

  走好!拜拜!

  【附】紫羅蘭,十字花科。多年生草本,莖高三尺許,下部呈灌木狀。葉質厚,披針形,莖葉披有白色細毛。春夏之間,枝頂開花,排成總狀花序,花冠細長,花瓣五出深裂,色有柴、赤、白等,有香氣,以紫色芬芳濃馥;花蕊甚小,萼苞被有細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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