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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波波 我十歲了。 呂懵十六歲。 是的,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件事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呂懵一生的命運,還有幾個家庭與許多人一生的命運。 那天仍似往常一般,呂懵帶著我在街邊玩陀螺。他從小就非常會玩這種遊戲,那陀螺在他的手裡像是有了生命似的,他想叫它如回轉就如何轉,想讓它幾時停就幾時停,想讓它轉多久 它就轉多久,我在一旁興奮地尖叫,不停地為他鼓掌。 呂懵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激動的情緒感染了他,他手中的鞭子拍向地面正在旋轉的陀螺, 那陀螺搖了搖腦袋,轉動戛然而止。 我困惑地看他,他卻笑了,把鞭子遞給我:「來吧,試試。」 我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不行,呂哥哥,我不會玩這個……」 「沒關係的,試試嘛。」他微笑著鼓勵我。 我有點緊張地接過鞭子,對著地上的陀螺抽了一鞭,那陀螺卻只給我抽得跳動了一下,沒有旋轉起來。我微微紅了臉,抬眼看呂懵,他含著笑,對我點點頭:「再來。」 我於是鼓足了勁兒,又對著它抽了一下,也許是勁用得太大了,那陀螺七扭八歪地轉起來,然後又猛地倒在地上,嘎咕嘎咕地向大街上滾去。 呂懵猛地一下爆笑出聲,誇張地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我的臉一下子變得像西紅柿一樣紅,又羞又害,我轉過身向街上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過頭對著呂懵大叫:「我不玩了,撿到陀螺還 給你,你壞死了,笑人家……」 我分明看到了呂懵快速變化的表情,他本來在笑的,但是,那笑卻突然地定格在他的臉上,只一瞬間,卻變成了驚慌,繼而變成極度的恐懼,他的臉扭曲的好奇怪,我想,呂哥哥,他 怎麼了? 「瀅瀅!快回來!」呂懵發出一聲狂吼,聲音頃刻間變得奇形怪狀。 「笛——」同一個時間與空間,我聽到了汽車的長鳴。 我猛地回頭,那個飛速奔跑的鐵物已毫不留情地向我撞來…… 時間與空間都定格在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眼神朦朦朧朧的……怎麼我的身邊一下子圍了這麼多人?好奇怪,他們為什麼全都穿紅衣服?呂哥哥?他在哪裡?…… 「瀅瀅,瀅瀅,你怎麼樣?」 是呂哥哥……他在哪裡?我睜大失去焦距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焦點。啊,呂哥哥就在我身邊……他的臉怎麼那麼慘白啊?他為什麼皺著眉?他的眼神怎麼那麼狂亂?我累了,我要睡一會兒…… 「不!」 黑暗向我襲來之前,我彷彿聽到呂懵絕望淒厲的瘋狂怒吼,連同黑暗一起,頃刻間排山倒海地淹沒了我的靈魂…… 是,這就是那件改變我們幾家人一生命運的大事。 我在那次車禍中失去了雙腿。 它仍然生長在我的身體上,但是,我卻不能再支配它,不能再使用它,如同一件毫無用處,卻必須得擺在那裡的裝飾品。 什麼? 當然不是。呵呵,你誤會了。 我的經歷再豐富也沒有這麼多真實的故事講給你聽的。只是我習慣了把自己融進故事情節裡面,用「我」去感受男女主人公的喜怒哀樂。 痛苦?對,這種效果,強烈的感同身受。 是的,幾近自虐。 不是杜撰,卻未必是我本人。 有,當然有,只是你今天沒選中那個題目罷了。 還是不說吧!不如這樣,等你聽完我這些花的故事,再來猜猜哪朵是屬於我的,好不好? 我們繼續吧! 我就這樣必須得整天坐在輪椅上了。 我才十歲。 十歲的我並不清楚失去雙腿對我意味著什麼?我只是覺得家裡一下子熱鬧起來,有很多叔叔阿姨在我家裡進進出出,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他們在看著我的時候,眼裡總帶著一點兒憐憫,偶爾,我會隱隱地聽到他們發出同情的歎息:「唉,這麼小的孩子……」 「是啊,才十歲,還有那麼長一段日子……」 「噓……別說了……」 我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我想,他們說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是的,那時我不理解,但是,我會慢慢地長大,我會逐漸地明白。 我不能再去上學了,離開學校和老師、同學讓我很傷心。我的時間突然多了起來,空得不知道做什麼才好,於是,書便成了我打發時間的惟一夥伴。我發瘋一般地看書,我要忘掉我逐漸明白,卻還不是十分明白的事情,即便是如此,它也足以令我恐懼不安了。 呂懵每天都來陪我,除了上學,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卻敏感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他不再整天出去和朋友們瘋玩了;他最愛的電動遊戲也不打了,從小玩到大的陀螺被他丟進了後院的雜物堆裡;他瘋了似的唸書,他的學習成績一躍成為全年級最好的;但是,他卻不再整天嘻嘻哈哈地笑了,他即便對著我笑,也顯得那麼勉強;他看我的眼神裡,不再是純粹的寵溺,而是泛著自責。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失去的雙腿。然後, 有一天,我不小心聽到他對我的爸爸媽媽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吧!我會負一個男人應負的責任,照顧瀅瀅一生……」 他的聲音聽來是那麼的慎重和小心翼翼,我聽到,爸爸沉重的歎息和媽媽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我的眼神空空洞洞。呂哥哥?呂哥哥?瀅瀅成了你的責任,成了你的包袱,可這一切的事情,與你有什麼關係呢?你們男人,為什麼就那麼喜歡把所有的責任都攬上身呢? 可是,沒有人來問過我,願不願意成為你的責任?你的負擔?你的包袱? 我像是一夜之間使長大了。是的,如果呂懵可以一夜之間,由一個瘋瘋顛顛的小男孩兒,突然變成一個懂得責任和承諾的男人,我為什麼不可以從一個愛笑的小女孩兒,突然變成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我的臉上不再常常泛著笑,我甚至怕見到呂懵,怕看到他眼裡的寵溺變成自責,怕聽到呂懵的聲音,彷彿他的每句話聽進我的耳朵裡都變成別有含義。整整兩年的時間,我把自己的心關得死死的,我不再對任何人吐露我心底的想法,我拒絕任何企圖來瞭解我的人,包括呂懵。在他的面前我的脾氣變得特別暴躁,我總是莫名其妙地對著呂懵大呼大叫,摔東西,發脾氣,想讓他對我這個小怪物敬而遠之。但每次呂懵卻好脾氣地容忍我,遷就我,哄我,逗我 ……可是,他越是如此這般對我,我便越是心如刀割,如果不是因為這雙腿,如果不是因為這雙腿…… 對不起,我先喝點水。 不,還沒完。 讓你見笑了,我總是這樣情緒化。 有一點累。 不,不休息,還是今天給你講完它。 我想,我大概沒有講兩次的承受力。 而且,雨還沒停呢! ? ? ? 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了兩年,才稍有改變。 我十二歲了。 呂懵十八歲。他考上了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學,即將遠行。 臨行前,他來看我。 「瀅瀅,我要走了。」他靜靜地站在我面前,臉瘦得厲害,是我這兩年來折磨的結果。 我默默地看他,將難過、心疼、不捨、歉疚全部深埋在心底,許久,才淡淡地應他:「我曉得了。」 「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老是忘記吃藥……」他的眼裡閃過很多複雜的情緒,我幾乎以為,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 「別整天待在院子裡看書,你身子弱,一吹風就感冒……」 我猛地低下頭,把從心底洶湧而來的感動拚命壓了下去,眼有些澀,告訴自己不要不要,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滴落下來。 感覺到他的手輕輕幫我拭過臉頰的淚,我迎上他的眼,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已被淚水模糊成一片,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我才會覺得他眼裡又有了小時候的那種眼神,看我的時候,是不帶責任的憐惜。 他把什麼東西塞到了我的手裡,我低下頭,觸目所及,眼淚反而更是洶湧不停。 藍蝴蝶花! 卻與以前的不同。這次他沒有生摘下來,而是連根挖出,栽種在一個小盆裡,花兒很完整,沒有一絲殘缺,足見他摘種時的小心翼翼了。我抽泣著:「你還記得?」 「你的一切,我都記得。瀅瀅,我不在的時候,有它陪你,我希望你能更開心一些,像以前那樣,臉上總是掛著笑……」 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模糊,我終於哭出了聲音:「我會好好照顧它的。謝謝你,呂哥哥!」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驚喜:「瀅瀅,你終於又肯叫我呂哥哥了,你知道嗎?你整整兩年沒有叫過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