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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唐蓉    


  ☆☆☆

  一股清涼覆上臉頰,司為長長的睫毛煽了煽,緩緩睜開雙眼。

  首先映人眼簾的正是季遐那張斯文俊秀卻略帶疲累的容顏,她輕呼道:「是你,你怎麼……」

  「噓,別說話。」季遐拿著一塊沾了水的布輕柔地擦拭她的臉頰。「你受傷失了太多的血,必須好好休息,再睡一下好嗎?我在這裡陪你。」

  司為搖搖頭,才想起身,撕裂般的疼痛立即由腰腹傳來,她痛叫出聲:「好痛!」

  季遐連忙傾下身扶住她,關心地問:「疼得厲害麼?我瞧瞧可好?」

  司為低首望向自己的傷處,大攤的血跡佈滿衣衫,她嚇得呆了,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袖子,哭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嗚……」

  季遐見她如此楚楚可憐,將她輕輕擁在懷中,柔聲安慰:「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司為卻彷彿沒聽進去般哭個不停,還把頭賴在他懷裡。

  季遐拿她沒轍,只能任她盡情發洩。

  過了一會兒,司為沒動靜了,季遐低頭察看,發現她正怔怔地望著天空。

  「怎麼?」上面有什麼嗎?教她望得如此出神。

  他忍不住也瞥了下。根本沒什麼嘛!

  司為靜默了會兒,許久才輕輕地道:「你說,上面真的有另一個世界嗎?」

  季遐聞言攢起眉心,道:「怎麼這麼問?」

  「人死了,是不是都會到那裡?我也是嗎?」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他的眉頭更緊了。「我說過你不會有事的。」

  司為望了他一眼,無意識地低吶著:「如果可以見到他們,那我死了倒好。」

  「什麼?你說什麼?」季遐沒聽清楚,頻頻追問。

  司為搖頭不答,只是問:「你不是不要理我了,為什麼還要救我?」

  「你受傷了,我不能見死不救。」一句話輕易地解決了所有問題,乾淨俐落,但他卻覺得有點心虛,畢竟這傷是他間接造成的。

  司為扯了下嘴角,眼神黯淡下來。

  明知答案如此,她還在期待著什麼呢?在他眼裡,她不過是個任性驕縱、霸道囂張的討厭鬼,她還奢望他能給她什麼關心?

  不再看他,她舉頭仰望天空,眼中帶著一點悲傷、一點渴望。

  她幹麼露出那種眼神?季遐心中一陣不安,決定打破這詭異的沉默。

  「我送你回家。站得起來嗎?還是要我抱你?」

  「不!不能送我回家!」司為驚叫,著了火似地要跳起來,但甫一動,傷口立即傳來劇疼。「唉喲!」她痛叫了聲。

  「怎麼?你已經離家一天一夜了,再不回去,你家人不會擔心嗎?」季遐奇道。

  該不是她逃家了吧?怕被人給逮回去?

  「倘若回去了,他們才會更擔心呢!」要是被爺爺、奶奶知道她被人桶了一刀,不傷心死才怪!她最怕那種場面了,當他們拿哀怨的眼神無言地望著她時,那簡直比打她罵她還要厲害。

  她低聲咕噥,傷口疼得快使她再度洪水氾濫了。

  「怎麼會呢?」這家子的人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司為疼得咬緊下唇,久久不語,斗大的汗珠不斷由額頭滴落,顯是已痛到極點。

  季遐察覺到她情狀有異,連忙探看她傷口,發現鮮血又緩緩流出,他便將預留的草藥予她換上,重新包紮,讓她不再感到那般疼痛。

  「好了,別亂動,否則傷口又要裂開了。」

  「你……你怎麼可以看我……我的……」  司為又羞又急,卻又無法阻止,只能脹紅著臉頰,強壓住心中那股莫名的躁動。

  「情勢危急,不得已出此下策,你別見怪。」他柔聲安撫道。

  司為噘起嘴,雖不大樂意,總也將斥責的話吞國腹中,不置一辭。

  這倒令季遐有點驚訝,一個黃花閨女被人見著了身子,不都是該哭著要那個人負責嗎?怎麼這丫頭不但是隻字不提,連眼淚也沒掉一滴?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他簡直不敢相信,名節對女人來說不都是很重要的嗎?

  「說什麼?畢竟這也是不得己的,要是我不讓你救,我哪還有命在?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娶我的。」

  任家的教育,除了一些必習的課程,其他的全是依照司為的喜好來擇要教導,是以並不太注重世俗札教,這便是司為之所以不太在意他瞧了她的身子的原因了。

  她雖驕蠻任性,倒也不會不明事理嘛!季遐對她的印象稍稍有點改觀了。

  「你不回家,那你要去哪?」

  「這……」司為想了想,道:「你知道『怡園』嗎?在西門外的那個。」

  「『恰園』?知道啊!那裡是樓家的別館嘛!」「恰園」的景色優美是出了名的,更何況樓家在城裡也算頗有名望,他自然略有印象羅,

  「送我到那裡好了。」「恰園」是致遠哥哥的地方,去住那裡最好了,他不但會照顧她,還會幫她保守秘密,不讓爺爺奶奶擔心。

  季遐頗為納悶,為什麼她不回家,反而想去樓家呢?

  「為什麼想去那裡?那裡有人可以照顧你嗎?」

  「有呀!致遠哥哥。」  司為想也不想就順口答道。

  致遠哥哥?誰?季遐蹙起眉頭,不悅地想到。

  昨晚她拉著他時,口中喊的也是致遠哥哥,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她如此親密地喚他?而且還如此理所當然他說他會照顧她?難道她很習慣被他照顧嗎?

  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沉聲問道:「他是什麼人?」

  司為奇道:「他是樓家的二少爺,你不知道嗎?」不會吧?致遠哥哥的名聲在城裡頗響亮的呢!

  季遐輕哼:「為什麼我要知道他?」男人,嘖!他才沒興趣。

  「你又不高興了。為什麼?」  上回你氣我跳水,那還有原因,但上上回你就像現在這般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我真是不懂。」難道地就如此討厭陪著她?他在她身邊,每次都鬧得不歡而散,她就真那麼令他討厭?

  「你是該不懂,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沒由來地煩躁起來,他倏地站起身。「咱們走吧!別淨是耗在這兒。」

  司為不語,心裡不知為何難受得緊,昨天她想找他談的,就是這個,她想間他為什麼他總是一見到她就有氣,卻對別的女人那麼好,現在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原來他不喜歡她……

  脾氣一上來,她緊抿看唇,賭氣道:「我不要。」

  「你怎麼了?不是說要去『怡園』嗎?」她不會又再耍什麼大小姐脾氣吧?他心情不好,可不知道能容忍她多

  「我不高興,不想去了,不行嗎?」會出現這種耍賴的語句,就表示她想要人哄了,這點她身邊的人都知道,此刻說些好話就沒事了,可惜季遐並不知情。

  「你又在鬧什麼脾氣?我告訴你,我現在心情不好,你最好別災招惹我,否則,瞧我還理不理你。」他惡聲惡氣地道,實在受不了她不看情形就胡鬧的驕氣。

  司為咬著下唇,淚水浮上眼眶。「反正你就是不想理我,反正你就是看到我就生氣,你明明討厭我,幹麼還假情假意地替我療傷?我死了豈不是正合你意?你要走就走好啦!我不稀罕——」

  「我假情假意?」季遐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她的傷勢不輕,他又用錯了藥,整夜他可說是提心吊膽的睡不著覺,就怕她會出什麼岔子,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她一夜。她居然說他假情假意?好!太好了!

  他氣得渾身發抖,他受夠了這個刁蠻女!「叫我走是吧?好!我就走給你看!以為我不敢?」

  說完他當真甩頭就走,丟下她一人孤伶伶地留在荒野裡。

  他又丟下她了。

  眼淚成串滾落,久久不停,司為搗著臉,哭得天地變色,心中的懼怕正一點一滴地加深,畢竟這是她頭一回一人獨自處在林子裡。

  半晌始終不見他回來,她這才相信她是真丟下她不管了,她自此變成一個人了。

  想到這狸,她反而堅強起來,無法靠人,只有自立,她擦去眼淚,雙手撐地想要緩緩地站起身來。

  是她自己趕走他的,她還能說什麼?雖然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可是她又拉不下臉收回已出口的話,結果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也是她自找的,她只是沒想到他真會把她丟在這荒郊野外。

  小心地不牽動傷口,站直身子後她試著跨出第一步。

  「啊!」弄到傷口了!

  她疼得尖叫出來,身子不穩地向前栽倒,眼看她的花容月貌就快要毀在一塊凸起的尖石上頭,纖腰便自後方教人給攬住,在千鈞一髮之際拉回了她的身子。

  緊接著一個火爆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你不要命了?身上有傷還敢亂跑?難道非得弄得渾身是傷才甘心嗎?

  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女人!我不是叫你不要動,為什麼你不聽話?就是故意要氣我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你以為你很行嗎?啊?」

  這聲音……是他!他回來了!他還是沒有丟下她。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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