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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惜之    


  「別不捨,扔棄舊物才不會讓它們有機會傷你的心,我也要把那一箱巴哈、莫扎特送入垃圾桶。」辛穗說。

  「等旅行回來,我們又是一條青龍活虎!乾杯!」鏗鏘一聲,這回再沒人聽到心碎聲,因為……心早埋進垃圾場,再尋不到蹤影。

  「回來以後,你們要做什麼?」小語問。

  「我要回田尾種花,如果我阿母還要我去相親,我就乖乖聽話,去跟一堆豬頭對看,說不定不到三個月,我就順利嫁掉!到時我就請你們來看看我穿那種俗得嚇人的旗袍,還在胸前掛上一個特大號的金鎖片。」童昕醉醺醺地笑得好開心,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掉下淚水。

  小語喝下一大口酒。「我要到歐洲找一個童話小屋住下來,從此再不碰愛情小說,我要寫好多好多童話故事,幫每個公主王子安排完美結局。」既然真實生活無法完美,就讓她的筆來替她寫出完美吧!

  「我要去當修女,穿著聖袍,假裝自己仍然聖潔乾淨。」辛穗自我解嘲,現在,她只能「假裝」乾淨了。

  「於優,你呢?」童昕問。

  「我?我是最不用擔心的一個,別忘了我領有殘障手冊,再怎麼說,政府都要養我一輩子。」於優拿她的腿來尋開心。

  等這一切全過去,屬於她的這輩子也該結束……結束後還會有另一個新生嗎?新生的世界裡,會不會也出現一個傷她的人?

  「上回林大哥不是力邀你站到螢光幕前當歌星嗎?試試吧!」小語說。

  「我對當第二個阿吉仔不感興趣。」搖搖頭,不想再多說,於優看著天邊星子。「聽說墾丁那裡可以看到好多流星,我們去那裡好不好!」

  墾丁嗎?這兩個字讓辛穗淚眼模糊,她和他在那裡初識,走到結局,她還要走一趟墾丁,親手埋葬那段「曾經」?僅管心痛,她卻沒有提出反對。

  「你忘記漏油事件嗎?」童昕笑問。

  「污染的心正好配上污染的海域,『同是天下污染物,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贊成去那裡!」小語投出贊成票,多數尊重少數,少數瞪過多數,算是洩過恨意,於是第一站行程有了目的地。

  第一章

  單戀算不算是一種戀愛?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偷偷愛著一個男人算不算犯法,會不會以偷竊罪被提起公訴?

  小時候,讀過一本童話書,裡面說有個叫月下老人的神仙,專門幫世間男女牽紅線,被紅線綁住的兩個男女便會結成夫妻。

  我想,大約是地球上人口過剩,工作量旱已遠遠超過月下老人所能負荷,才會讓他頻頻出錯……讓我尋著線跑啊跑、追啊追,追到盡頭……才發現線的另一端沒有繫住任何人。

  我悵然對著空空線頭,不知道是該把手中紅線剪除,斷了情、斷了意,還自己一顆自由心?還是勇敢地追逐他的背影,硬把線綁在他身上,向全世界宣告,他是我的愛戀?

  笨蛋小語愛上江碩僑的第1473天

  小語望著鏡中的自己,小小的臉蛋,大大的眼睛,頰邊酒窩是整張臉中最吸引人的部分,說嬌艷動人?不至於,現在滿街跑的漂亮女子一大堆,說清麗還比較接近事實。

  她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不瘦也不顯豐滿,很中庸的一個人,就像她的性格,不特別受歡迎,也不討人憎厭。短短的黑髮沒染上半分顏色,是俗話裡的清湯掛面,沒辦法,她才剛從以升學掛帥的女中畢業。

  小語拼了命,讓資質魯鈍的自己以釣車尾姿勢,考上「他」的學校,從此,她更接近他。江碩僑是T大研究生,而她、陸小語成了新鮮人,讓她多個借口黏他更緊……

  問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的?想想……嗯……是了,那年她國三,他大一,是陸家爸爸的事業開始一帆風順,讓他們一家五口住得起這一帶的高級別墅時的事情了。

  搬來的第一天,她在頂樓眺望夕陽,假裝自己是站在城堡上方、迎風而立的白雪公主,然後一條被夕陽拖得好長好長的身影突然跳進她眼裡,她就發現自己愛上了他。

  愛來得莫名,卻是歷經三年仍然不曾改變,也許未來的一輩子都不會再改變。

  只不過……好可惜,她的愛戀只能是單戀,因為在他心中住著一個公主,而那個公主不叫陸小語。

  他愛了公主好多年,不曾動搖過,或者他同她一樣,未來的一輩子都不再改變。

  若這叫癡情的話,他們的癡情指數一定很相近。

  唉……要是她的單戀對像不要那麼固執,也許她的勝算會大一點。

  想想看,喜歡白雪公主的王子還被灰姑娘偷偷喜歡著,那會是什麼情況?灰姑娘大概只能繼續被後母苦毒,繼續和老鼠當朋友吧!

  小語知道,他在公主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愛上她。於是,看著他愛她,看著他寫給她的滿滿一抽屜情書,望著他凝視她時的深情款款,聽他訴說對她的愛,編織著屬於他和她的未來……

  小語參與他所有心事,然後,她關起門來偷偷掉淚,好像有點笨,卻改不來這份癡傻。

  沒辦法,陸小語的資質魯鈍。忘了嗎?她是吊車尾的那一掛!

  拿起髮梳,一次一次梳著頭髮,想把它們梳得烏黑柔亮、閃閃動人,無奈,固執的頭髮就是不肯合作,總在發尾處略略往上翹起,就像她固執的心,固執地守候她的愛戀。

  想問,要到哪一天她才會死心,不再去追求這份「沒希望」?

  陸小語會回答:「去問問我的頭髮吧!哪一天它肯抵抗基因遺傳,讓自己平平順順,我就肯死心,用力去扯斷手上那根沒有終點站的紅線。」

  死心?到目前為止,她找不到放手的理由,因為她的愛沒有妨礙任何人,也沒有殺傷力……所以,為什麼要放棄呢?沒道理的,你說是不是?

  何況古人還說了不少睿智的話,在背後支持她呢!比如,守得雲開見日出,近水樓台先得月,戲棚下是久站的人的……

  *  *  *

  「小語,碩僑來了!你要不要下來?」陸家媽媽扯著嗓子從樓下往上喊。

  總是這樣子,只要碩僑一到家門口,她就會扯著喉嚨喊叫,忘了該擺擺貴婦人溫柔婉約的姿態。

  陸媽媽喜歡江碩僑的程度不下於自己女兒,對他,她老是存了一點非分希冀,希望哪一天這個爾雅斯文的大男生成了她那個長不大女兒的護翼。

  「好!我馬上下來。」陸小語用力再刷兩下頭髮,對鏡中的自己一笑,把帶著藍色的憂鬱送進心底最深處作定存。明知道他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她,她仍然興高采烈地學起袋鼠的前進方式,一路蹦下樓梯,跳到他身前。

  「你忘了自己是個人類,兩條腿是用來交叉行進的?」碩僑笑著擰擰她的鼻子。

  這些年的努力,小語成功地讓他把她當成「自己人」,從不避嫌地疼她、惜她。

  「偶爾使用別的運動方式也不錯,免得太久不用,忘記了跳躍這項本能。」她挑挑眉頭回嘴。

  「走吧!」他笑笑不理,對她的歪理他一向是包容、包容、再包容。攬住她的肩頭,向陸媽媽道聲再見,把小語往外帶。

  八月,天正熱,她坐上他的車子,把炙人的太陽關在門外。

  「當上新鮮人了,要什麼禮物,告訴我,我送!」他笑著拍拍她的頭。他習慣對她親暱,從不避諱,好像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用對誰作什麼解釋。

  「我不缺東西啊!」搖搖頭,側著臉看他,他真的好好看,眉好濃、鼻樑好挺、寬寬的唇、寬寬的胸懷……好想好想窩進去,再不出來。

  「送你一套小禮服,讓你在迎新舞會上穿。」他專心開車,不曾回頭望。

  迎新舞會?那種公主和王子,羅密歐和茱麗葉相識、相愛、相許的舞會?喘口氣,輕輕地低頭竊笑,頰邊小酒窩不小心洩露出她的心喜。

  灰姑娘還是有一點點機會的,是不?

  「不如……你在迎新舞會上當我的舞伴,就算送了份大禮。」有一點大膽、有一點主動,她指住狂跳的心臟,怕它樂到頂點主動罷工。

  「你有企圖?」趁著紅燈,他轉頭望過來。

  是啊!是有企圖,企圖他在舞會上愛上自己,然後拿起玻璃鞋四處尋找她的心,有點癡人說夢,卻是最真誠的夢。

  「當然有企圖 ,你在學校裡那麼紅,只要能在你身邊站上一晚,我鐵定也會跟著沾光,說不定第二天成堆成山的鮮花、情書和王子,就在我的面前排排站。」

  「這麼小就想交男朋友?」他笑著騰出一隻手,揉亂她那頭半長不短的桀驁頭髮。說話有口頭禪,那麼他這個揉人頭髮的動作,應該算是「手頭禪」了。

  「我早熟嘛!而且別忘記,你的心上人——邱宜芬小姐,正好是我的同班同學,她可沒大我多少。」甜甜的笑容在唇邊漾開,苦苦的酸澀卻染上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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