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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綠痕    


  「我看可不一定。」完全不吃這套,只承認在刀劍下見真章的月渡者,隔著紅簾又多看了她一眼。

  「這樣吧。」浩瀚忽地心情大好,兩眼朝他們睞了睞,「你們要不要同她賭賭,看最終究竟是不是她所點的這四人?反正競藝還有一日才終了,咱們就看看到時是她說的準,還是你們太多心。」

  「我賭。」月相毫不猶豫就入局。「臣還不一定會輸呢。」

  簾後的女子深深看了月相一眼,接著她起身走至浩瀚的身旁,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浩瀚兩眉先是聳得高高的,然後再朝她搖首,她沒好氣地用力推他一把,也不看完前頭的競技,拉起身後的長裙就走向宮內。

  日月二相都以很好奇的眼神看著浩瀚。

  「她說……」他只說了一半的實話,「她說若這四位將軍在日後能聯手為朕打下一片江山,朕得好好謝謝她。」

  打下江山?想得那麼遠?該說她是過於天真,還是她把一切都看得太簡單了?日月二相皆不語地在心底暗忖。

  「陛下打算如何謝她?」月相清了清嗓子,多心地注意到此時在浩瀚的臉上,似乎有著一種難以察覺的興奮。

  「就由她開條件吧。」他很大方,「朕很樂意討她歡心。」除了與他搶人外,一切,都好談。

  ☆ ☆ ☆ ☆ ☆ ☆ ☆ ☆ ☆ ☆ ☆ ☆ ☆ ☆

  八年後。

  「陛下,臣先走一步了……」

  出兵西域,與馬秋堂交戰得難捨難分之餘,卻大意中了雨師的暗算,因而被馬秋堂兩斧給砍去了性命,此時此刻,躺在黃沙裡的孔雀無法動彈,身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生命亦在最後致命的一斧裡狠狠被截斷。

  忽然間,他覺得天地都安靜了下來,這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就像是重新回歸到了原點。終於,他能夠不需再承擔些什麼,也不必再繼續活得那麼辛苦,不知為何,在閉上眼的那一刻,他有種如獲大赦的解脫感。

  啊,一切都結束了。

  真好,終於結束了。

  無止無境的黑暗朝他湧來前,耳邊……似乎還聽得見什麼。

  飛沙行走在沙丘的聲音,伴隨著法器銀鈴的清脆聲響,像兩條無名的鎖鏈,將他的雙腳鎖住,不讓他往前走……

  黃泉路,就在近處了,他試著想要挪動腳步朝那個方向走去.可是他動不了,動不了……

  遠遠的,在路的盡頭,有座遠比帝京宮牆裡還要高聳的建築,矗立在一片充滿灰霧的迷濛之中,他很想上前,但在他的身後,有個女人叫住了他。

  「主子,我來接您了。」

  他茫然地回首,注視著她哭過的眼,和她眼角尚未抹去的淚。

  「妳是誰?」

  「我是樂天。」

  遠處勾魂使者的亡鈴一搖,他又忍不住想跟著走,可是那個女人雙手緊緊拉住繫在他腳上的鐵鏈不讓他被拖走。

  「主子,大業未成,您還不能走。」

  「大業?」是了,他似乎還有件事沒有做。

  「主子,陛下還等您回宮呢。」她邊說邊使出力氣將就快被拖遠的他再拉向自己。

  「陛……陛下?」他的眼中充滿了迷惑,眼角餘光中,似乎捕捉到了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他還記得,他向來就是一直瞧著那具背影的……他還曾對那具背影起誓過……此生忠誠……

  「帝國皇帝浩瀚,您忘了他嗎?」扯住鏈子的她,大汗不停落下。

  猶舉棋不定的腳步,在聽到浩瀚兩字時立即止步。

  濛濛的灰霧中,這時走來一名壯碩的中年男子,在一找到他後,劈頭就是給他一拳。

  「不肖徒弟!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師父……」孔雀呆愣愣地看著難得出山的自家師父。

  宮垣氣吼吼地拎著他的耳朵開罵,「叫你劈的柴都劈完了嗎?」

  「我……」他想了想,記憶裡的片段,有些不能完全的合攏組織起來。

  「給我過來!」在樂天就快拉不動他時,宮垣把扯過粗鏈,大步大步地將他給拖向陽世,「這回我非祭出家規好好修理你一頓!」

  一具具躲藏在一旁的黑影,登時自四面八方冒了出來,而遠處通往陽世的大門,也正遭人關上。

  「看什麼看?」宮垣以強力獅子吼,清楚地道出來意,「這小子欠錢不還就想走,沒這麼好的事!在他把欠我的債都還清之前,他哪也別想去!」

  不等四下的黑影又要撲上來,宮垣把將孔雀拉起放至肩上,大步地奔向大門,就快被推上的大門,在樂天的阻曉下,勉強留下了一線空間,他們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外頭燦眼的陽光裡,恍如隔世。

  找至宮垣隱居的地點後,就一直待在練功房裡等待著的喜天,在簾子裡已有七日沒發出聲響的這天,總算是有了動靜。

  焦心到一個盡頭,終於可以放下心的喜天,大喜過望地拉開簾子一看,映入眼簾的,一個是宛如槁木死灰的樂天,一個是臉色仍然灰敗得與死人沒兩樣的孔雀,而另一個跑去助一臂之力的宮垣,則是兩腳盤坐,正努力調養著氣息。

  血不知是什麼時候滲出來的,當喜天感覺到腳邊忽有股濕意時。她低首一看,轟地顏色甚黑的血水,自床上的樂天身下不斷滲出,她忙著伸手將樂天的背扳過來.這才看見樂天的背後竟以血寫滿了經文,而地上的那些黑血,似乎也浮現著什麼文字。

  「妳……過來。」宮垣喘息地朝她招手。

  喜天不明所以地靠上,隨即遭他一把捉住衣領高高提起。

  「妳的那個同僚不行了,妳還有沒有什麼巫力可用?」

  「哪方面的巫力?」

  他懶得長篇大論,「我這麼說好了,妳能不能把妳身子裡的命,給我家徒弟?」要不是他得救人不能給,否則他才不屑拉下顏面向女人開口。

  「可是他不是已經……」不是都已救回來了嗎?為何還要……

  宮垣煩悶地搔著發,「他還是個死人。」

  「我的……給他……」樂天掙扎地說著。

  「樂天……」喜天忙要她打消這個蠢念頭。

  看著樂天臉上義無反顧的表情,從小就討厭女人的宮垣也忍不住要讚賞她。

  「妳夠忠心,比漢子還漢子!」這小子何德何能啊?

  「喜天……」樂天顫抖地捉住她的手,「代我轉告陛下,臣……不負陛下所托,主子,就還給陛下了。」

  「不……」

  「妳出去,遲了就不成了。」宮垣看了看樂天的氣色,不打算浪費她的一片心意。

  隔絕的簾子再次放下,喜天怔怔地站在簾子前,恍惚地想著裡頭正在發生什麼事,忽地她的面頰有點濕意,她以指去摸,是淚。

  三日後,喜天所等待的簾子再次掀起,宮垣自床上抱起了個有呼吸,且看上去像是睡得正熟的孔雀。在鄰房安頓好孔雀後,他又回來走至床前,兩手叉著腰看著已經深睡不再醒的樂天。

  「孔雀將軍真的已……」不用問也知發生何事的喜天,強忍著喉際的哽咽,非要把心中的話問出。

  「放心吧,解神說過,他得為女人死兩次。」宮垣擦去一頭的汗水,愈想就愈生氣,「這小子究竟是怎麼搞的,竟被砍成這樣?他當我是織娘呀?這是叫我要怎麼補啊?」他還以為他家的徒弟天下無敵呢,沒想到竟被砍到連小命都沒了。

  喜天愕然地問:「前輩……認識解神?」

  「他是我的死對頭!」化成灰他都認得。「哼,打不贏那個死對頭沒關係,至少我家徒弟遲早會打贏他的徒弟!」

  「……孔雀將軍從未勝過我家主子。」她實在是很不想說,但,她有維護夜色名聲的責任。

  「妳家主子是誰?」他雙目微瞇,火藥味隱隱散了出來。

  「夜色,解神之徒。」

  「臭小子!」簡直快氣炸的宮垣,差點沒拆房子。「老子沒用,你居然比老子更沒用?家恥!早知道就讓你曝屍荒山野嶺算了!我還沒事把你養得這麼大,浪費米糧!等你醒來後就統統給老子吐出來!」

  當作什麼都沒聽見也沒看見的喜天,只是將手中那件已經準備多時的壽衣,捧至樂天的身旁。

  宮垣瞥她一眼,「我在後院掘好墳了,我看過風水,那兒很適合她。」

  「多謝……」她難過得連多說一字都覺得很困難。

  「喂。」宮垣在走出房門前向她交代,「等那小子的傷好了後,順便把那只臭小子也給拎走。」

  「你不讓他留在這?」再怎麼說,這裡也是他的師門。

  他陰沉地咧出白牙,「我家不收輸給女人的男人!」

  ☆ ☆ ☆ ☆ ☆ ☆ ☆ ☆ ☆ ☆ ☆ ☆ ☆ ☆

  夜闌人靜時分,自離開浩瀚身邊後,就急著趕回離火宮的石中玉,焦急的步伐聲迴盪在子夜的迴廊上。

  自孔雀在西域戰死後,一直不願讓孔雀下葬的樂天,先是盜走了孔雀的屍首,再躲至無人找得著的地方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就在夜色派出喜天前去尋找樂天,並自樂天手中帶回了孔雀後,一絲從不敢抱著的希望火苗,終於在石中玉的心中悄悄點燃,因這回特意回京的喜天,所帶回的,並不是孔雀冰冷的屍首,而是可再度與他並肩站在沙場上,一同繼續捍衛陛下河山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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