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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綠痕 「輪不到你來操心。」孔雀一把將車簾拉上。 「你似乎很喜歡對他們動腳。」這是她觀察很久的心得。 「客氣,通常我都是直接用刀砍。」 「……」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善良。 「殘忍!」騎馬跟在車旁的北斗嘀咕。 她一手撫著面頰回想,「我記得你是個很有風度且優雅的人……」既有的印象和實際的狀況,相差何止八千里?幸虧她的心臟很夠力。 「事實與傳言總是有差距的。」他隨口應著。忙著防狼的他再次將南斗偷偷拉開一隅的車簾給拉緊。 車下的輪子開始轉動了,沒乘過馬車的無邪兩手一個沒捉好,坐不穩地在椅上東倒西歪,坐在她對面的孔雀趕緊將她拉過來他的身旁扶住她。 騎馬跟在外頭的北斗,還刻意在這時拉開窗簾不死心的進諫。 「我說過了,娘娘她——」 孔雀一掌將他大臉給推出窗外,再把窗簾也給拉上。他橫過一手環繞在無邪的腰際,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坐在他的腿上,並用另一手環住她的肩頭,以免她再生意外。 整個背部被他熨貼得熱烘烘的,手腳也都與他的打結纏繞在一塊,不曾與人如此親暱接觸過的無邪,不禁低首再看清楚些。 「你在做什麼?」 「保護妳。」 「用得著這樣嗎?」又不是奶娘在抱乳娃。 他正色,「非常有必要。」陛下在那張聖旨真說了,這名陛下的親親表妹,性子膽小、禁不得人嚇,又最怕皮肉痛,一身細皮嫩肉的她,每每傷了一處,她就得花常人兩倍的時間才能復原。因此若是能把她捧在手裡呵護著,那就盡量把她捧在手裡吧,他還希望他的皇后能夠完整無缺的回家。 因此,這等類似採花的行徑,其實是等同於保護的行徑,他不過是代陛下保管好她,以確保她的安危和不受任何人的染指而已……孔雀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狹小的車廂內,空氣並不怎麼流通,甜甜的香味,自她的身上傳來,不會過於甜膩的味道,聞起來有種身心舒暢的感覺。 孔雀閉上了眼,低首輕嗅,那香味似來自她的發,又好像是來自她的身子。若懷中的女人是古書上所書的軟玉,那麼這陣香氣必定就是溫香了。 不知為何,他的喉際有些渴燥。 懷裡的人兒安安靜靜,他也試著想閉上眼小憩一番,只是在他閉上眼時,空蕩的腦海中,纏綿的仍舊是那陣甜香。 自那日與她在溪邊放小舟後,這些日子來,他一直都很納悶,為何夜色再也不出現在他的夢裡了,相反的,這個總是著黃衣裙的女子,夜夜都在他的夢裡對他笑,好像在笑他那過多的憂愁與失意後的情傷,每每一見她笑,夜色的影子就在他的心頭淡了些。 也許是因為天天都坐在書房裡抄經書,和日日都得看著她的側臉的緣故,因此才會日思夜想。他對他人的結髮妻一點興趣也無,他只是對她感到好奇,因為她的行事作凰他總抓不住準頭,他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從她嘴裡蹦出來的會是什麼…… 「孔雀大人,若你累了,我倆很樂意接替——」南斗不耐的聲音又自前方響起。 他睜開眼,以冷眼掃回去,「幾時輪得到你們開口了?」 一直靠在他懷中瞧著他表情的無邪,身子顫了顫,而後以指戳戳他的下巴。 「你怎又成了個壞男人?」 「這得視情況而定。」他一低頭,見她在拍胸坎,以為她被嚇著了,於是他順手替她拍一拍,來不及阻止他的無邪漲紅了臉蛋,急著要推開他的手,後知後覺的孔雀這才發現掌心下正在拍的東西……好柔軟。 「我不是有意的……」在她的臉都快被煮熟時,他愣愣地瞪著自己的五指。 「孔雀,這樣我什麼都看不到。」她不安地在他身上扭動,「我能不能去前頭與南斗坐在一塊?」 「不成。」他馬上回神,想也不想地就否決她的提議。 「可是——」 「要看,在裡頭看就成了。」他拉開窗簾,以眼神趕跑了騎在外頭的北斗後,再抱著她側過身子,與她一同看向外頭的風光。 她指指自己,「我一定得坐在你身上?」 如同春花方被搗成嬌妍的花泥,嫣紅的顏色漸漸在她的臉頰上鋪暈開來,襯上那鮮艷欲滴的唇……他一時看呆了。 他沒想過人真可以比擬作花,且是如此嬌艷欲滴。 「孔雀?」她靠得更近。 「一定得。」他猛然回神,用力搖頭甩去滿腦的綺思,強迫自己再扮黑臉拉開兩人的距離。 乖乖坐在他懷裡的無邪,美目四處流轉,發現他什麼地方都看,就是不看她,她吁了口氣。 他看起來像是坐懷不亂,那她應該也可以不必跟他那麼客氣是不是?已有些暈車的她,為減輕不適,在下一刻將螓首靠上他的肩。 肩上多了個重量,在他的身體裡的某部分,似乎也多了個不該出現的重量。一直被她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氣干擾心神的孔雀,發現自己,此刻,沒有勇氣將目光自窗外拉回窗內的人兒身上。 「迷陀域很大嗎?」眼睛閉著的她,好奇地問。 「大。三教九流、各式人等都有,因此妳最好別拋頭露面。」若是有人知道她是來自帝國的皇后,那不引起一場爭奪戰才怪,而陛下則定會為救後而派出大軍來剿平迷陀域。 「為何?」 「我不想多生事端。」憑她生得很禍水……他默默在心底回答。將她留在他身邊,就夠麻煩了,要是她不在他身邊,那肯定更麻煩。 「我不會惹是生非的。」她秀氣地打了呵欠。 「妳不需做任何事麻煩就會自動找上門了。」見她快睡著了,孔雀拉來一旁擺放的小毯,小心地蓋住她的肩頭。 在她快睡著前,孔雀打算先把此行的目的弄清楚。 「娘娘,咱們究竟要去哪?」 淺淺的笑意出現在她的臉上,她拉住他胸前的衣襟,白淨的小臉更是往他的懷裡鑽。 「秘密。」 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香甜的睡臉,令孔雀忘了要問她的是什麼,他拿下她替他插在耳際的小野花,失神地瞧了許久,才將目光移至她那張信任他的容顏上。最終,他還是不忍心吵醒她去追問她的秘密。 第五章 香炷的清煙裊裊上升。 坐在佛前的解神仰首看著殿上的佛,他的眼神是那樣專注,像是希望能自佛的眼中得到一個答案。 蒲團旁有只以金盤盛著的書信,解神取來再看一回,未久,又將它放回去。 是時候了。 天宮的天孫打算聯合海皇,召集所有神子再次為神效力,身為神祇的子孫,人人都有義務參與另一次的聖戰,身為迷陀域之首的他,自然是不能避開這個責任。 身為神子的他,自認在迷陀域裡找不到對手,遠住在西邊的宮垣,雖是人子,但他那散慢不認真的性子,絕非人子所能倚托的對象,且宮垣也從不理會神子與人子這血統方面的問題,因此,按理來說,神子若想守住迷陀域不讓帝國染指,應當不會有困難。 唯一棘手的是,那名剛被帝國下放至迷陀域的夜色。 憑夜色的名氣、武藝,拜在夜色門下之人與日俱增,夜色的勢力迅速地在迷陀域裡成長茁壯,他人或許會以為夜色仍戀棧著權力,故而才會有此舉,但憑他對夜色的瞭解,夜色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心中始終都沒有改變的主子。 她定會為帝國守住迷陀域。 二十多年了,至今他仍不知該不該後悔當年他在指下放過夜色一命。 當年在初見夜色時,表面上,他要黃琮殺了夜色,或是將夜色交給他,是為了黃琮夫妻著想,其實,實際上,他為的,並不全是黃琮一家人著想,他有私心的,因他在那一晚,親眼見著了一頭長大後將會噬人的猛獅。 因此,即使後來夜色拜於他的門下,他仍無一日不是活在恐懼裡,明明他就是她的師尊,他卻始終有種恐懼感,怕她剋死了黃琮後,她下一個將刀指向的對象就會是他。因此,本門絕學,他只傳給了旬空,次要的絕學,他傳給了截空,至於夜色,他則傳給她與其他門徒都相同的刀法,他不要她成長。 可就算是如此,他還是沒能掩住夜色的光芒,也許星子是注定要耀眼於天頂的,無論雲朵如何阻礙,天色一清,它又將統治大地。 對於夜色,他只能說,他是又愛又恨。 他愛的是她天縱奇才的奇佳練武資質,若他將絕學全數傳與她,這世上絕無人能與她匹敵,當夜色武功大成後,恐將無人殺得了她,就算是他,若是遇上了夜色,也將會有辛苦的一戰。他同時也恨她,他恨的是,這世他再也找不到比夜色更適合繼承衣缽的人選,偏偏,這世上又只有一個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