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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林淮玉    


  「你們回去吧,世上若有許願草,就不會有如此多的悲歡離合了。」笑姑也笑了,笑意淡然。

  「水葉,她們真的很不老實,明明就有許願草,是她們不肯與外人分享。」

  香姑聽到章蘭希的嚷嚷,霍地恍然大悟,「你叫水葉……童水葉是吧?八年前被救起來的小女孩就是你。」

  重提往事,童水葉頓時僵住。

  「你怎麼會知道八年前的事?」章蘭希亦是一驚。

  「因為我就在現場,一個活了下來,另一個死了。」香姑喃語。

  童水葉身子顫了下,不寒而慄。

  「你既然在現場,為何不幫忙救人?」章蘭希不解地問道。

  「那天雨很大、很大,湖水都滿溢了出來,我不會泅水,沒辦法救人。鍾大人來了,他救了你卻沒救成他自己的女兒。」

  香姑完全陷入回憶裡。八年了,一切卻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她自己也被那一日的情景嚇了一大跳。

  童水葉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幾乎站不穩,輕吁一口氣後才顫聲道:「蘭希,我想……回家……我要回家……這裡我是一刻也不想留下來。」

  章蘭希從來沒見過她如此痛苦的模樣,也嚇了一大跳,連忙扶著她往回走。

  「別再來找什麼許願草了,世上根本沒有那種東西,日子要過下去得認命,別想用這些毫無意義的花花草草來解決生活的難題。」笑姑對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拋下這些話語。

  聞言,章蘭希不死心地回眸。「我還是相信世上有許願草,你們若是執意不肯告訴我們也不打緊,我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出來。」

  香姑不耐煩地回嘴:「去找吧!找到死也不會讓你們找到,因為這世上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許願草了。」

  見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笑姑突然笑不出來了,歎道:「真是個可憐的女娃兒。」

  「你說誰?」香姑問。

  「童水葉啊。」

  第四章

  湖邊柳外樓高處,望斷雲山多少路。

  闌干倚遍使人愁,又是天涯初日暮。

  輕無管系狂無數,水畔飛花風裡絮。

  算伊渾似薄情郎,去便不來來便去。

  宋  歐陽修  玉樓春

  淨湖一行回來之後,童水葉病倒了。

  章蘭希請來大夫為其診治。

  大夫把了脈後淡淡地道:「水葉姑娘沒什麼大恙。」

  「既然並無大恙,為何鎮日躺在床上,毫無精神?」章蘭希被童水葉的病嚇了一大跳。

  「心病一樣折磨人。」

  「什麼?您說水葉得的是心病?怎麼會這樣?我看她昨天還健健康康的啊。」章蘭希看了一眼在床上閉目養神的童水葉。

  「是啊!心病就是這麼奇怪,可以讓一個原本健健康康的人突然一病不起。」

  大夫收拾起藥箱準備離去。

  「大夫,您還沒開藥方呢!」章蘭希追了出去。

  「水葉姑娘不是真的病了,老夫也毋需開藥方,你只要到街上的草藥鋪配幾帖滋陰補身的藥材燉豬肉,讓水葉姑娘補充體力即可。」

  「真的不用吃藥?」

  大夫搖搖頭,「真的不用吃藥。除了心情不佳之外,我實在看不出水葉姑娘有什麼病症。」

  章蘭希一聽,這才放下心。送大夫離開後,她上街買了滋補的藥材以及一些豬肉、豬大骨,順便繞去水葉軒,喚住毛毛:

  「請廚房的程大叔把這些藥材連同豬肉、豬大骨一起燉著,燉好後送去水葉居。」

  「姑娘怎麼了?」毛毛用布巾抹了抹手,接過藥材和豬肉、豬骨。

  「受了點風寒,不礙事。」

  章蘭希扯了點小謊。她也不想說謊啊,可要解釋原因得從淨湖的笑姑和香姑開始說起,那太累人也沒有必要。

  「客人都在問怎麼沒見到姑娘。」

  「就說姑娘到慈心堂幫忙去了,倒是你們幾個,可別因為姑娘不在水葉軒而怠忽職守。」

  「不會的,我們一向安分,這點姑娘可是比誰都清楚,你看鋪子裡生意還是同往常一樣好。」毛毛指了指四周,果然座無虛席。

  「那是只有一天,如果水葉連著七天沒進水葉軒,這裡的生意還是一樣好,客人也沒有牢騷和抱怨,同水葉在時沒兩樣,我才真的相信你說的話。」

  「七天?姑娘要休息七天啊?」毛毛擔心地問。

  章蘭希自覺話說得太快,急忙解釋:「我是打比方,水葉不是神仙,自然也會疲倦想休息。」

  「姑娘真的不要緊?」

  「怎麼?你不信嗎?收鋪後你們可以自己去水葉居瞧瞧,我說不礙事就是不礙事。」

  ***

  同日傍晚,章蘭希提著一袋水梨走進水葉居,童水葉正坐在床沿,雙眸盯著窗外。

  「毛毛他們來看過你了?」章蘭希見桌上堆滿一桌的吃食,做了合理的假設。

  「剛走,我要他們回去照顧水葉軒的生意,晚上客人多,竹笙和冬青會忙不過來。」

  「他們怕極了你一病不起,嚇得趕緊來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礙事。」

  章蘭希揀了張椅子坐下,拿起隨身攜帶用來防身的小刀削起水梨,削了一會兒,就聽得童水葉長歎一聲。

  「我沒病,只是心情不好罷了。」她神情黯然地道。

  「是不是被笑姑和香姑嚇得心情不好?」

  章蘭希遞上削好的水梨,童水葉擺了擺手。「你吃,我真的沒什麼胃口,毛毛剛才強迫我喝了半碗補品,我到現在還飽得吃不下任何東西。」

  章蘭希點點頭,也不勉強,自顧自地吃起水梨來。

  「我也覺得奇怪,笑姑為什麼否認曾經見過許願草?一定是如我所想的,許願草已經不多了,所以她們自私的把所剩無幾的許願草藏起來,打算留著自己用。」

  「無論如何,我們沒權強求笑姑她們拿出許願草啊!」

  她根本不想要什麼許願草,笑姑說的有理,如果世上真有許願草,怎麼會總是上演著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

  「她們太自私了,只為了自己。」章蘭希沒好氣地說道。

  「或許她們有難言之隱。」

  「就算有難言之隱也可以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嘛,還故作神秘地提醒你八年前的事,香姑不知道你恨不得忘記那回事嗎?」

  一說及此,童水葉的淚水不禁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她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當她聽見香姑提起那個悲慘的日子時,全身抑制不住地發顫,容色也蒼白得嚇人。現在想起,仍是忍不住心頭一痛。

  「這也不能怪香姑。」

  「你確定八年前,發生那件事時,香姑也在場?」章蘭希狐疑地問。

  童水葉頷首。

  「她為什麼沒有加入救人的行列?」

  「當時雨勢太大,大到我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湖水。而且我自己也怕得要命,壓根兒不記得香姑是否加入救人的行列。可是以當時的情況,要救人真的很難。」

  「香姑說她不會泅水,所以沒下去救人。」

  「我能理解。」童水葉哽咽難言。

  「可鍾大人卻冒險救了你。」章蘭希由衷佩服。

  童水葉心有餘悸地說道:「當時,艾兒比我更容易援救,她離岸邊較近,可不知道為什麼,鍾伯伯會先救我。」

  「水葉,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知道你很努力想忘掉,好不容易你終於能稍稍釋懷,就別再去想那一天的情景了。都怪我,不該帶你去找許願草的。」好意竟變惡意,也是她始料未及。

  童水葉的哭聲漸轉成壓抑的低鳴,撕扯著聞者的心。

  「我知道還有一個人或許也曉得哪裡有許願草。」章蘭希將水梨核往窗外一扔。

  童水葉搖首,「我不想再找什麼許願草了。」

  章蘭希並不想輕易放棄,說出自己的看法:「有了許願草,你可以許下洗去一身罪惡感的心願,這樣你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我情願要這份痛苦,人死不能復生,就算罪惡感沒了,艾兒也不會活回來。」

  壞就壞在她太有良心了,沒有良心的人自然有辦法編出一百個理由來安慰自己,說八年前的事件與己無關,可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做不出來。

  「話不能這麼說,是鍾大人自己要救你的,你才十歲,沒有選擇。」

  「可大家都恨我。」

  「只有鍾家人恨你,我們不恨你。你做了這麼多好事,街坊正商量著給你立個牌坊呢!」

  「立牌坊?」童水葉抬首驚問。

  「是啊,提報巡撫大人應該會有機會。」章蘭希也覺得水葉實至名歸,身為她的好友,她一樣有面子。

  「千萬不要!這是誰的主意?分明是要折煞我。求求你了蘭希,我不要什麼牌坊,我只求內心的平靜,牌坊一立,我所有的付出都將付諸流水,變得毫無意義。」

  有誰能體諒她的苦心?有誰能真正懂她?

  天啊!她只想安安靜靜,默默地奉獻自己的力量,她不想藉此沽名釣譽。

  ***

  「你說什麼,城裡的耆老要替童水葉爭取立牌坊?」

  得此消息的鍾徹大怒,一個沽名釣譽的人,偽善的收養了幾個可憐貧童,就要人家為她立牌坊、對她歌功頌德,實在是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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