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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醫生說過這是心理上的疾病,叫做創傷症候群,因為心靈受創過深不肯面對現實,所以躲進自己的世界好逃避已發生的一切,類似自閉症患者。

  傅爸爸不過是殷實的國中老師,生前沒留下什麼積蓄給妻子、兒女,所以在家裡打理家務的傅媽媽只好找些代工回家做,一邊照顧心智退縮的小女兒。

  不過在老大、老二相繼有了固定收入後,她就不必辛勞地為三餐溫飽而疲於奔命,能夠專心地照料自閉的女兒,教她學習一般的家務打理。

  也許人生有一點小小的不順遂,但經過風雨的淬練後,傅家的日子倒也過得和樂,沒再有任何不幸的事傳出,一家四口堅強地對抗逆境努力生活著。

  「傅青蘿,妳又被上面叫去喝茶呀!」

  紮了個馬尾,髮長及腰的女孩甩甩烏黑的發,一臉笑意地看向喚住她的同事。

  「什麼喝茶?快把我搞瘋才是真的!上面那一位簡直是生活白癡,害我想從三十七樓往下跳。」一死以謝天下。

  「噓!小聲點,妳不怕上面那位聽見嗎?」居然說「她」是白癡,活得不耐煩了。

  「哈!我當她的面照說不誤,誰叫她有事沒事就叫我上去『聊聊』。」傅青蘿誇張地擺擺手,像是受不了某人的智障。

  「哇!妳膽子真大,這種話也敢說出口。」換作是她准嚇得屁滾尿流,大氣憋著不敢吭一聲。

  傅青蘿俏皮地眨眨眼,一掌輕輕地往她背上一拍。「有什麼好怕的,她和我們一樣有兩顆眼珠子,一個鼻子、一張嘴,放屁拉屎樣樣來,沒有倒長獠牙,斜眼歪脖。」

  「妳喔!就這根舌頭愛造反,什麼該說不該說的話全由妳嘴巴裡流出,小心哪天後門沒關牢被聽見了,妳這條小命就完蛋了。」真讓人為她捏一把冷汗。

  「不會啦!我有茂叔罩著出不了事,他可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她逢人便談起這件事,怕人家不知情似的。

  教書匠和地痞流氓扯上關係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一個正正當當的教育英才,一個不學無術的社會害蟲,照理來說應該形同陌路才是,否則傅青山也不至於死於一群小癟三手中,而且死後連公道也討不回來。

  可是當時算是角頭老大的茂叔突然冒出來自稱是傅戶長的老友,不但安排傅青蘿、傅青蒲就學,還大方地給了他們一筆錢好過日子。

  雖然他的出現有點莫名其妙,讓人感到一絲詭異,但是那時傅家的情形確實需要幫助,所以他們也就欣然地接受他,不因他敏感的身份而加以排斥。

  「雲端大樓」一共分有雲端科技、雲端金融中心和雲端房地產買賣三部份,但實際上都是同屬一間公司。

  不過名字取得響亮不代表它是正派營業,雲端科技做的是盜版業,剽竊別人的智能財產權,拷貝的CD、電玩遊戲比正版還優,幾乎取代正常的銷售管道。

  而金融中心說來好聽,其實它就是討債公司還兼收保護費,裡面的打手特多,誰要敢欠債不還就先狠扁一頓,再派「除草組」處理善後。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就這道理來命名。

  至於買賣房地產更是上不了檯面,說穿了即是土地掮客,哪裡有廉價的地皮、房子先買下,藉機炒熱後再以高價轉手賣出,不管交易物會不會出什麼紕漏,願打願挨就得認了。

  合法掩飾非法時來已久,本名洪茂生的茂叔是這三間公司名義上的負責人,所以由他引進的人沒人敢說一句不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著她去。

  反正掛羊頭賣狗肉,大家是什麼底都清楚得很,用不著裝模作樣搞神秘,每個人都在爛泥巴裡滾過,用十斤漂白水也洗不乾淨。

  「哎呀!妳也別太篤定,茂老大年紀大了,能讓妳再靠幾年呢?謹言慎行總是好的。」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她還是希望能保留一股清流。

  「說得也是,紅姊妳真是個好人,這麼關照小妹我。」話說多了反而會造成反效果。

  傅青蘿清澈如水的靈眸中閃過一絲利光,隨即又像是不曾發生任何事地恢復清靈的笑意,讓人打心眼裡喜歡。

  名叫聶紅的紅姊苦笑地說道:「好人是不會在這層樓工作的,我討起債來的狠勁連男人都害怕。」

  江湖是一條沒有盡頭的不歸路,一旦踏入就回不了頭,越陷越深。

  「那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呢?我也在這一層樓上班耶!」傅青蘿可愛地一笑,露出編貝似的兩排白牙。

  「妳是烏鴉群中的小白鴿,走錯了路,妳應該在十樓當職員。」她是黑暗世界裡的一道陽光,照亮每一處晦黯的人心。

  「可是總務課排在十一樓,我也沒辦法要求人家遷就我。」她表現得很無奈,孤木難撐天。

  雖然打著正派經營的名號,日進斗金賺錢如水滾滾而來,可大家心裡都有數,這是一間從裡黑到外的公司,門面好看是用來唬人的。

  總務課只是一個掛名的職等,做的不是換燈泡、換名片等瑣事,而是類似「總管」的工作,大大小小的事他們都得管,然後往上呈報再行裁定。

  若說三十七樓是未經通傳不得擅入的禁地,那麼十一樓總務課的職員便是全大樓唯一有通行資格的特例,他們身上的密碼卡可以直達最頂樓,遊走在一到三十六樓間。

  因為他們的地位僅次於傳聞中的「蝴蝶」,擁有絕對的權力,看似卑微卻運籌帷幄,暗地裡掌控各角頭的所有活動。

  「妳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全大樓就數妳工作最輕鬆,愛來就來,不來也沒關係,多得是年輕小伙子幫妳打卡。」叫人看了心裡生酸。

  人長得漂亮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得人緣,打進公司至今,還沒見過她與人交惡,上下一團和氣得讓人以為這真是商譽卓越的企業體系。

  「紅姊是看到我嘻皮笑臉的一面,其實上面那個老是整得我一肚子氣,想找人吐苦水都怕拖累別人。」她的意思是各有各的苦處,冷暖自知。

  「是嗎?」有那麼難相處?

  「妳說呢!」傅青蘿打了一招太極任憑想像,說得多不如說得巧。

  聶紅神色謹慎地趨近問道:「上面那位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可不可以稍微透露一下……」

  她話還沒說完,身側的女孩已大驚小怪地跳離她三步遠。

  「紅姊,你想害死我呀!妳又不要不知道這種事不能掛在嘴上,要是被監視器掃到我準會沒命的。」傅青蘿指指前前後後共十八台針孔攝影機,表情非常惶恐。

  「可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只聞風聲不見其人,搔得她心口發癢。

  「傅青蘿,妳的事做完了嗎?還有時間閒嗑牙!」

  不悅的男聲打斷兩人的交談,口氣稍冷得像看不慣她的「游手好閒」,想先把她拖進來海扁一頓再說。

  「哎呀!紅姊,不多聊了,我們課長要找人剝皮了,我得先去做拉皮手術。」把皮繃緊些。

  傅青蘿揚手一揮算是表達抱歉,然後做了個害怕的鬼臉撫著額頭,一副準備送死的模樣,要大家別為她的「死」傷心。

  門一推,進入將近百坪的總務課,她笑臉一收倏地變得冷肅,門板闔上隔開兩個世界,清如湖水的眸子頓時如大海暗藏深溝的闇黑。

  那是來自幽冥的顏色,深不可測又帶著死亡陰影,她嫩白的十指往桌上一擱,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專注看向她,屏氣以待。

  「聽說最近有條子在探我們的底,查清楚是哪一號人物了嗎?」知己知彼才能掌握其弱點,出奇制勝。

  「不是探我們的底,而是針對『蝴蝶』有計劃地進行試探,對方好像是從台北來的高級警官。」他們只是小蝦米,人家還放不在眼裡。

  「好像?!」這個答案不怎麼令人滿意。

  「別用鄙視的眼神看我,妳才是那個擁有內線資料的人,這些天陪著他東查西查的可是令弟。」他們得到的都只是二手數據。

  「我有好幾天沒碰到他了,港口有貨進來,我以加班為由忙到凌晨三點才回家。」而他那時已睡了,套不出口風。

  傅青蘿此時的神情有如一隻高傲的大黑蝶,以鋒利的眼神注視著面前的男男女女,不若先前的嘻嘻哈哈。

  「那妳就錯過了一場好戲,這次來的人據說是警界有名的四梟之一,專為捕蝶而來。」這麼看重那只蝶,他們真是與有榮焉。

  「嘖!怎麼聽起來像是幸災樂禍,你那麼希望『蝴蝶』被捉嗎?」另一道取笑的女音故意鬧場,戲外加戲好取悅自己。

  「丁加恩,妳跟我有仇呀!幹麼扯我後腿?」他的確是有小小的看笑話心態,想看這只「蝴蝶」如何逃出梟爪。

  「近日是無仇,但就是有些隙怨,我對你是越看越不順眼,想削你幾根頭髮當擺飾。」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拿他練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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